第77章
不对,是态度,赵真一路上对他言辞之间夹枪带棒,突然像个兄长一样关心起他来,还真有不适。
嗐,可能也是以前不相熟识,过于敏感了。总之赵真施以援手救他们是真,终归是欠了人情的。
赵真没有即刻离开,站在原地看着林木临的背影愣了很久,直到林木临消失在长廊转角处。
他目光无神,面无表情。
“哥!”
一道尖锐的女声在他耳畔炸起,将他心脏瞬间击穿,让他避无可避,赵真慌张的在四周寻找,却是空无一人。
他明明知道那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明明知道他不该心生怜悯,他明明知道的。
她在提醒他,在警告他,在祈求他。
他握紧了别在腰间的白玉长萧,眼底滋生出晦暗不明的情绪,转身离开了。
又一个转角,林木临迎面遇上一位家仆,那人身形高大,走路生风,低着头,林木临没能看到他的五官。
林木临记忆力很好,无论家仆亦或修士,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他也能将人记清楚。
不过今日春风得意,着眼看花,那里还有心思注意面前的家仆来者何人。
“少宗主。”
林木临吩咐道:“嗯,麻烦跟我到净室去准备些水,我要沐浴更衣。”
“是。”
那仆人领了命转身离开去往净室。
林木临想着,他们准备也需要时间,他还是先穿上点外衣罢,就算是在自己家门,穿着里衣跑来跑去也确实不成体统。
大不了沐浴后再换一套新衣,飞霄宗也不是洗不起衣裳了。
第66章
飞霄宗尚竹。
追溯其中原因,是因为第一任宗主有一言,君子死节,不生辱。
这第一位林宗主,乃是一位太子少师,自太子年幼侍其左右,后来那太子登基做了皇帝,便任少师为丞相,继续辅佐其治理天下。
奈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有奸佞之人用卑劣手段离心君臣。可笑的是,皇帝尽信之,欲惩罚少师,却还顾及潜邸师生之谊,退了一步,让少师自述一份罪己疏,然后自请还乡去。
皇帝可能早就忘了,他的老师是一位宁折不弯之人。宁死也不背负所谓莫须有的罪名。
回给皇帝的奏章里只有这么一句话,君子死节,不生辱。
朝堂之上受过这位少师教诲的臣子亦大有人在,一同上书称少师清白,要求皇帝彻查真相。
真相是什么,在当时已经不重要了,少师的抗旨不遵,臣子的集体上书,在皇帝眼里,乃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这还了得?!
皇帝一怒,直接抄了少师满门,男子充军,女子作妓。
朝堂之上再有为其辩驳者,同罪。
这下好了,堂堂一国丞相,昔日皇帝恩师,直接成了阶下囚。
过了几年,没了少师的皇帝治理国家那可是事情办的一件不如一件,国家也是积贫积弱,国力一日不如一日。
皇帝幡然醒悟,把少师从军营里又诏了回来,免了一切罪名,还杀了当年挑唆的奸臣。可惜了,皇帝浪子回头没能换来他老师的忠心不二。
一别军中数年,底层民众的生活他才看的一清二楚。
少师发现纵使朝堂之上的他改革变法,自认为大有作为,实则真正落实到实处的寥寥无几。阳奉阴违成了朝堂从上到下的规则,以权谋私成了所有掌权者心照不宣发家致富的利器。底层百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这不是他追求的理想,皇帝也不是他想要辅佐的良主,群臣更不是能够助他开创祥和盛世的同伴。
众人皆醉我独醒。
他清醒的明白,单凭他一己之力救不了大厦将倾。所以少师已经不愿再侍奉这位愚蠢的君王,他言,要么要他的命,要么放他自由做个山野村夫。
他此生,他后世,亦不会入朝为官,再侍君王。
皇帝最后也没了办法,放他走了。
少师离开京师后,来到了飞霄宗如今所在之地,后世之人说起,是设立了飞霄宗,其实不过上山做匪,不抢百姓,专做劫富济贫的好事。
所以飞霄宗揪着这陈年旧事不放,定了以竹为袍纹,作为飞霄宗子弟身份的证明。
说起来,第一任宗主死后,留给飞霄宗后人的,只有一片荒地,一座茅屋,零星子弟,还又加了一句话,一人撼天下是以难于登天,助微末以为始。
今日的飞霄宗富可敌国,作为修仙门派,更是号称凌于仙门百家,他们比昔日一人一剑之难时,更有扶危济困,拯救万民于水火的能力,他们也依旧身着竹纹道袍。
不过,他们好像也淡忘了先祖,淡忘了先祖遗志。
林木临沐浴完毕,被一众小厮侍女伺候着,穿上了一套飞霄宗特制竹叶纹衣袍,腰间系上翠竹长穗玉佩,穿戴整齐,往林夫人那里去了。
林木临特意叮嘱了小厮不必禀报林夫人还有林宗主他已醒的事,他想去给母亲父亲一个惊喜。
当林木临踏进林夫人房门的瞬间,原本坐在椅上仿佛失了魂魄的林夫人,一下子魂魄附体,颤颤巍巍扶着身边侍女琴儿起身。
“木临,是你吗?”一位母亲轻声询问如蚊蝇,好像是害怕面前活过来的儿子被高声一吓便会化作一阵烟散了。
林木临原本心里做足了准备,压抑着心底的歉,念,悔,没想落泪的,毕竟他也不是个小孩子了,男子汉大丈夫,那还有见到亲娘就哭的道理。
却在听到林夫人声音后,所有的心理建设都成了狗屁,眼泪围眼圈,委屈极了,如同出去玩被欺负了的孩子,回家向母亲告状,母亲他们都欺负我,我受了委屈……
尚有其母,他便只是个孩子。
林木临快走了两步母亲跟前,握拳捶胸,正巧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儿子好着呢!”
林夫人剥开扶住她的琴儿,扑倒林木临身上,把他完全圈在怀里,失声痛哭。
“我的木临,我的孩儿,母亲再也不会要求你什么飞不飞升,成不成仙,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母亲受不住啊,受不住失去你。哪怕你将来只做个愚儿,只要能平安在母亲身边,就好,就好,你父亲那里我去说,我去说,再也不要去做冒险的事了,再也不要去了。”
林木临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样子已经成了林夫人挥之不去的梦魇,这么多天来一直折磨着这位母亲,让她几近崩溃。
林木临即使身形比林夫人高大许多,此时却像个孩童,紧紧依偎在林夫人怀里。
许久,许久,许久,他没有见过他的娘了,他想念她,许久了……沉重的思念,堆积起了一座秋山的落叶。
“对不起,娘,对不
起,孩儿不孝,让娘担心了……是儿不孝……”
原本靠在林木临身上,哭的梨花带雨的林夫人,此刻却忽的抬起头,仰视着自己的儿子,通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
不过只有刹那,林夫人眼中再度涌起一阵比刚才更加汹涌的爱与不舍,把人抱得更紧了。
“临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林夫人又托起林木临的脸,替他抹去了脸上的泪珠,仔细端详着她阔别已久的亲生骨肉。
“我的,我的临儿。娘不能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任何一个。”
过了很久,林夫人激动的情绪才逐渐被抚平。
“走罢,既然回来了,也该见见你的父亲。”
林木临先是怔了片刻,而后又点头,父亲,纵使他对他有万分的惧怕,他也应该见一见他的父亲。
林正仁此时正一脸愠色独坐于书房内,张开手两指揉在太阳穴处,未几多时,一人沉着脸走进屋内。
“参见宗主。”
来人是林樵,林正仁最为信任的心腹。
入飞霄宗之前,林樵也不叫林樵,他甚至没有名字,随意被人称呼着,二狗。
早年间因为家里穷孩子甚多,实在养活不起,他父母便把他送入一不见经传的修仙门派做了弟子,却因修炼天赋较为突出而被同门嫉妒,被同门师兄弟排挤,只能做个负责洒扫的低下子弟,连修炼都只能站在一旁偷偷修习,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人找他麻烦,不是今天陷他偷人东西,将他打个半死,就是明天找个借口安排他去收拾茅房。总之二狗在那小门小派里过的生不如死。
但是,林樵通通忍了下来,没办法,就算是回了家又能怎么样,家里五六个男孩子,他不还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就算在这里受尽苦楚,不也还能吃饱了饭不是?
不过很快他迎来了一次命运的转折,一场仙门试炼大会,仙门总喜欢搞出一些比赛来较量一番,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单纯比一比谁家弟子更厉害一些,打个名号,来年招收新弟子更有优势。这些大会也就是一些小门派的较量,名头响亮的家族谁还在乎这种没有任何价值的虚名。不过他们也会派人出席,例如飞霄宗,算是给修仙界一个薄面,给举报的家族撑个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