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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啊啊啊啊啊!!!”九溟连胜哀嚎。
  他们将他死死固定在了供台之上。
  九溟的全身都在因疼痛而战栗,而他又不敢晃动身体,因为他越是颤抖,伤口处传来的痛意也就越深。
  九溟的全部感官都在因强烈的痛感而叫嚣,冲击他的大脑,将他所有的理智冲散,让他坠入荆棘深渊。
  缚神锁,生拔蛟龙长骨浸万魔窟所炼,扎进皮肉里,一生二,二生三,丝丝缕缕寸寸噬骨。降魔钉由千年腾蛇牙染白鬼冤孽所成,钉入骨内腐骨化肉。
  两者,何等邪物,遭之其一,仙入鬼途,魔入妖道,魂飞魄散,而九溟两种酷刑同时加身,生不如死。
  “仙师是不是说用这降魔钉把他钉在这里就行了?”
  他们看着九溟披头散发,血流成河的模样,心中竟然还会陡然升起一股惧怕。
  一开始的祈求,再到后来群起怒而攻之,再到此时的惧怕,他们对九溟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情绪便换了多种,而独独未有怜悯。
  一人结巴着回,“是,是,是吧……咱们也快走吧,走,去请皇帝大老爷来吧。一会他的血都流干了,咱们万岁爷还喝什么?不能让咱们九五至尊的皇帝喝这地上的脏东西。走走走。”
  “别走!别浪费了!咱们也再喝点!一滴血就让咱们长生不老了!这多喝两口说不定咱们也都成仙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诱惑鼓舞,成仙!脱离凡胎肉骨,摒弃六道轮回,升仙上玉京,何等荣耀加身!
  沾了些许尘泥算什么,就算是裹了屎尿他们也要常常咸淡。
  屋子里的一群人如同疯魔了一般,竟趴在地上,舔起了地上的血来。
  九溟斜着眼,偏头看着地上这群魔鬼,流下了一滴不明情绪的泪来……然后万般失望的合上了双目。
  此刻的他已经疼得麻木,身上处处都在痛,却又分不清哪里在痛,他还能清楚的感觉到身上所有的穿口处在缓缓的,缓缓的有血淌出,凉凉的还能借以缓解缚神锁与噬魂钉对骨肉的灼烧之感,甚好……
  等这些血流干,他也便该死了罢……他真的该死了……甚好……
  至于什么天命狗命,都他妈跟他一块下地狱去吧,什么三界苍生,不过都同他一样,贱命一条……都他妈的去死……
  如今这座结构精巧,香火鼎盛的神庙已经不再是神圣祈愿之地,而是一方棺椁,一方专为庙里供奉的神明所打造的棺椁。
  神明被钉于神台,种下死亡之果,小鬼在地上狂欢,湮灭在三界之外。
  蹲在地上舔舐神之血液的人,不过眨眼之间,扯着嗓子对天一声长鸣,顷刻间全部化为了灰烬。
  神的善良能够救人于苦难悲哀,魔的疾恨也能杀人于极乐殿堂。
  如千山崩毁,波涛肆虐般的疼痛让九溟度秒如年,不辨时间。
  宽限之期已到极限,人皇下旨,将军挥剑,念江城破,铁蹄踏血躯,人身分两断。
  念江城,长生城,一座血城。
  神庙之内银针落地之音可听,而神庙之外人哭鬼号风过火烧。
  九溟听得一清二楚,身心剧痛之余下,惨烈的快感混杂着呼啸的悲恨同样折磨着他,恨不彻底,宥不能够。
  未几多时,人界的至尊踏至神庙之内,歪躺在了宫婢布置好的长塌之上。
  而他却并没有着急命人取血,吩咐了一声,让带什么人上殿来。
  砰的,一道闷闷的腿骨撞地的声响。
  人皇问,“袁崇民待民如亲子,凌迟之刑都可以替之,你作为他的女儿,不强求耳濡目染之忠君护民,也应该知道圣命大于天道。怎么还能做出与敌为伍,卖城求荣的事呢?到底是六七岁的孩子,不知尊卑。也许是你认为那人还真是个救苦救难的大罗神仙,”他抬手不屑地指了一指九溟的方向,“能收你做个座下童子不成?春秋大梦,人界,还是朕人皇的人界,也只有朕才是执掌生死的帝王!”
  老皇帝在萧珂那吃了瘪,丢了面子,憋着火气不敢撒,到九溟跟前撒气来了。左左右右的宫婢太监,将军士卒,带着脑袋来的,谁能听不明白话里话外的意思,九溟是神仙罢,最后还不是他人皇嘴里的一快肥肉,一口浓血。
  杀她一只鸡,敬他们一群猴。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小姑娘瘫在地上,冷哼了两声,“你也配执掌这天下,你也配叫人皇。”
  “大胆!敢对皇上出言不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一个老太监捏着嗓子喊。
  转过身赔上笑脸,摧眉折腰,“皇上,小小孩童,不值您同她置气,气坏了身子。”
  皇上没说话,老太监亦认为此事尚能缓和,“你们还提这个脑袋站着干什么?赶紧把她拖下去,别在这碍着皇上的眼了。”
  毕竟是忠义之后,能留一条命,便就一条命罢。
  谁料老皇帝却道:“唉!别看她是的孩童的模样,算算也应该又十六七岁了,让她继续说。”
  老太监瞬间胸口一凉背脊起了一层冷汗,心下明了,保不住了……
  “九族?我还有什么九族?袁家上上下下只余我一人了。”她挣扎着端坐起身,保持着世家小姐的礼仪做派,语调清淡,亡父亡母的事,被她讲来,好似闲话家常。
  接着她又用最淡漠的语气,口出狂言,“老不死的蠢猪,皇帝就可以
  脸面不要,强抢别人的所有物吗?你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得到?你算什么,呵,一只老狗领着一群走狗攻人城,毁人家,逼死忠臣,杀气百姓。你还敢讲自己是天下的至尊,人族的皇帝?你,根本不配。”
  老皇帝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马上就要赶上锅底了。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我们竟然还是你的子民,我们竟然是死在了自己军队的铁蹄之下。呵。”袁刺史之女词语激烈,语气平淡,嘴角还有一丝苦笑。
  一旁的将军也终于听不下去了,欲上前请示,拖她下去,老皇帝一道凌冽的眼刀射来,他又默默退回了原位。
  “还有你说错了,我也根本不是什么善良的人臣女,我自私!卑劣!下贱!但是,我所做之事与我忠义的父亲,柔善的母亲没有丝毫关系!”至此她终是情绪崩溃,咒骂着,嘶吼着,宛若疯妇。
  她指向供台,“我给他报信,让他离开,也根本不是为了求荣,更不念及旧恩,我就是要拉整个念江城给我的爹娘陪葬!”
  “我一个人活不了了!没了爹娘我活不了了的!他们也休想用我爹娘的命换来幸福欢乐!休想!所以我告诉他让他离开,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如纸上所言,血洗念江。”
  这一刻九溟所有的认知与思想才算彻底全然崩毁,闭上的双目猛地撑开一片猩红……
  不会了,他的恨里不再夹杂半分其他情绪,他只是对所有人平等的,完完整整的恨……若无机会则作罢,倘若他还能手中执剑,他定会亲手毁了这三界,乱了这苍生!
  “还有,不用你砍我的头了,我要去见我的爹娘了。”说罢,起身,一头撞上了庙中圆柱。
  一场闹剧终究是落下了帷幕,老皇帝也累了,命人去取了九溟之血来,以获长生。
  皇族显贵,高官人臣,于神庙之中一同举杯,共赴长生。
  可想而知,他们亦是长吼一声,灰飞烟灭……没有喝上长生之血的兵将下人,被吓的魂飞九天,四散而逃……
  一切尘埃落定,一道洁白的身影踏着血浪走到了九溟身边。
  “疼吗?九溟。”
  九溟知道来人是萧珂,九溟怒瞪着圆目,看到了来人。可他已经是一块砧板上的肉了,无论恨也好,怒也罢,他能改变被屠夫抽筋剥皮的命运吗?
  况且九溟也根本不需要萧珂亲自动手,这肮脏至极的三界也没有他值得留恋的什么,死亡,于他而言不过解脱。
  九溟甚至想,若非不是长钉钉进了喉咙里,镇地他无法言语,他甚至想对萧珂道一声感谢。他真的感谢萧珂让他见识到了他多么像跳梁的小丑,他是多么的可笑……
  拜入师门他亦不过八岁稚稚,无藏同他有言,生而便为之苍生天下。修行磨志不敢丝毫懈怠,而今日堪堪清楚,过往十年光阴皆为错付,不过惘为。
  苍生命惜,而不重恩义,愚且狡猾,莽而粗鄙。
  这样的苍生不值得九溟为其牺牲。
  萧珂修长惨白的指抚上降魔钉,被上面纠缠的冤孽瘴气腐蚀出一块烂坑,而他仿佛没有痛觉一般,面色如常。
  “哦?我都忘了,降魔钉钉在了喉咙里,你开不了口了。”
  萧珂捻了捻手指上的腐肉,猛地拔掉了九溟喉咙处的降魔钉,飞渐起一道血柱。
  九溟疼得瞬间张大了口,嘴唇猛颤,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后呕了好几口血来。
  “不愿讲?我来替你回答。疼啊!我好疼啊!”萧珂面目狰狞,好像真有剜心噬骨的疼的模样,下一刻又恢复了冰冷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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