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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他说她讲的故事不对,那便是这个案子还有遗漏,徐清和沈祁想找到这些遗漏,便只能再审这些僧人和书生。他们不肯说,那便只能用酷刑恐吓,总会有贪生怕死之人。
  他们运气还算不错,随手先拎出来的一个人便是这种人。
  沈祁扬手,直接将铁片丢回火碳盆中,“说罢,就刚刚那个问题,好好答。”
  “因为……因为他有大慈恩寺净悬大师的佛珠,他道,他是大慈恩寺里头出来的,师承净悬师父,是见这方百姓困苦,才想在此建寺,让佛祖护佑这方。”
  僧人断断续续地说完,一口气还没喘上来,身后徐清又扯了下铁链,皱着眉不悦问道:“江南富庶,如何困苦?”
  僧人脖颈上还绕了条链子,被徐清一扯顿时上不来气,猛咳了几声后,好像也来了气般扬声道,“那是只有钱塘富!徐大人在那里,谁敢直接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其他地方哪有那么好。”
  “王妃在钱塘长大,是不知其他地方的地方官有多惨无人道,十年前那场战事抓走了那么多壮丁,许多人家就剩孤儿寡母,甚至有的人家就剩个路都走不动的老婆婆,就这样,那些当官的还要收粮收钱!”
  僧人似是越说越气了,声音越来越大,身子也跪直了,不再是方才左躲右避的畏缩模样。
  “说到底,草民到今日,就算是要死了,也不后悔做的事情。昔年草民实在负担不起想逃时,遇到了观应兄,那时他刚救下一个要寻死的寡婆,那寡婆也是因着家中已无男丁,一人负担不起才去寻死。”
  “观应兄同草民说,当今陛下崇佛尊道,寺院可免赋役,可寺院哪是那么好进的,当官的怕苦力全跑了,将标准定的极严,观应兄说那我们就自己建一个,过几日他就带回了净悬师父的佛珠。”
  “荒唐。”沈祁有些震惊,“自己建一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说自己建便可建?”
  建庙宇要土地要金钱,吴屹当然不会不管。
  僧人顿了顿,许是觉得都说到这里,不如都说了,“观应兄带着净悬师父的佛珠去了太守府,他们谈了许久,待观应兄出来时,他只跟草民说成了,其余的草民就一概不知了。”
  沈祁看了眼沉默了的徐清,她自方才僧人吼出那句‘富的只有钱塘’时便再不说话,想来也是被这中间的腌臜给惊住了。
  “那你知道他带着你建的这个广济寺,是用来干嘛的吗?”
  僧人啐了一声,“草民后来知道了,他同吴大人能谈下来,是因为许诺了给吴大人钱财,广济寺就是他们捞钱的地方,可草民也不想再回到先前鸡未鸣便起,辛苦多日还交不上赋役的日子了,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可不只是捞取钱财。”沈祁嗤了一声,“他建这个广济寺,是为了造反的。”
  僧人闻言,脸色倏的白了。
  他也痛恨这些当官的,也痛恨朝廷,但却没胆子反啊。
  沈祁看出他确实没有撒谎,挥了挥手,示意狱卫将他带下去。
  徐清松开手,铁链落地一声重响。
  僧人被带走,沈祁走到徐清身旁,问道:“还要再审吴屹吗?”
  徐清摇了摇头。
  已经没有再审他的必要了,吴屹为官不廉,欺压百姓,又默纵异心之人行造反之事,无论他知不知情,都已经是要掉脑袋的重罪了。
  “得再去审一审温观应,”徐清闭了闭眼,脸上有些疲惫,“他是如何拿到大慈恩寺里头净悬师父的佛珠的。”
  沈祁也是这般想的,轻点了下头。二人刚准备动身去温观应所在的牢房,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动静,伴随重物倒地的声响。
  随后一道极轻的脚步声传来,二人立刻闪身躲进暗处。
  大牢里唯一的入口处出现一道螺青色身影,昏暗的大牢里看不大清来人的脸,但那身形落在徐清眼中却分外熟悉。
  她不自觉地攥紧拳,看着那道身影如她所料那般往温观应的牢房而去。
  “那是……”
  来人的目的十分明显,沈祁微眯了眼盯着,却渐渐也觉得有些眼熟,转头刚想问,一见徐清的脸色便知自己是猜中了,刚吐出两个字的话立刻顿住。
  徐清留下一句“你先看着,我去去就回”后,转身走出了大牢。
  沈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入口的拐角,片刻后才回过头,抬步悄声跟了上去。
  牢房里,燕琼左右环顾了一圈,似是在确定狱卫是不是都被自己放倒了,而后才用方才从狱卫身上摸出的钥匙快速开锁。
  温观应坐在角落里,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动作,直到他开门而入,走向他,语气着急地让他起来跟他走时,脸上才蓦地露出一个笑。
  “我赌对了。”他看着燕琼,一边起身一边缓声道,“我猜你最后一定会选我。”
  燕琼脸色绷得很紧,替他解铁链的手在听到这话时一僵,他语气极硬且冲道,“我没有选你,我只是……”
  铁链坠在干枯的稻草上一声闷响。
  “我只是只有你一个家人了。”
  他像是说服了自己,又笃定地说了一遍,“他们都死了,我就剩你一个亲人,所以你不能死。”
  “那徐清,小满她们算什么?”
  沈祁靠着牢房门的铁杆,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表演兄弟情深的二人,贴着肋骨处的那只手正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匕首的刀柄。
  燕琼听见这声立刻转身,见到沈祁有些震惊地睁大了眼。
  “你不是……”在太守府吗。
  他来之前特意打听过,还特地去了趟太守府,确定了沈祁和徐清都在府中,这才放心过来劫狱的。
  “以为我们在太守府是吗?”
  徐清不知何时回来了,就站在沈祁身后,她盯着燕琼,声音冷得如淬了冰,“那是假的。”
  那日在牢中,温观应问她难道不想知道燕琼为什么总是帮他吗,她当然想知道,于是她和温观应做了个赌,赌他已被收押,
  燕琼还会不会来帮他。
  结果已然分明。
  徐清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无力。她明明已经让歌槿窈音她们看好燕琼,他却还是避开了她们自己跑了出来。
  “今日你们俩谁也走不了。”
  话音未落,沈祁已抬手反勾上门,温观应立刻反应,扯起地上的铁链冲着沈祁的手甩去。
  铁链和铁门碰撞,发出一声剧响,沈祁手收的快,手背上却还是在铁链划来的瞬间被擦出一道红痕。
  燕琼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抓住铁杆往后一甩,出了牢房就想避开沈祁和徐清往外跑。
  沈祁眸色一凛,在燕琼还未来得及璇身时,抽出袖中匕首朝着他的门面而去。
  瞬息之间,铁链又从侧边袭来,缠绕上沈祁的手臂,整个人被扯着往后退,牢门处顿时没了阻碍。
  徐清见状直接握住绷紧的铁链,一边使力时,另一只手摸出折扇甩过去。
  温观应躲闪的同时松开铁链,立刻从牢门飞奔出去。
  沈祁想追,被徐清拦住。
  算算时间,歌槿她们也应当到了。
  燕琼刚踏出大牢,就迎面撞上了松枝。
  后者一见他还很高兴,“你在这啊,方才姑娘传信号让我们过来,我还在客栈里找你呢,没想到你先到了。”
  燕琼僵硬地扯了下唇,本来想挣脱继续逃的动作在松枝含着笑和担忧的目光中定住,双脚宛如生了根般顿在原地。
  越过松枝的肩膀,他看见昔日对他笑脸相待的歌槿窈音几人都面若寒霜地看着他。
  视线再移,落到了林小满身上。
  她看起来并不愤怒,也没有歌槿窈音她们那般横眉冷对,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他目光移来,她动了动唇,吐出了三个字:
  “你骗我。”
  心里有惶恐不断蔓延,燕琼的身体竟然开始有些颤抖。
  在林小满话音刚落的时候,温观应从他身后跑出来,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忍不住拧紧眉心,再走上前,才看见面前围着的几人。
  “都来了。”眉心松开,他勾起一个笑,“那就别走了。”
  夜色中,树梢枝叶沙沙作响,几道黑影出现在粗枝干上,和歌槿几人身后。
  大刀在月光下折射着银光。
  几人一见便知这些人是从何而来。
  “年赋门的人。”松枝往后退了一步,扬声:“老巢都要被端了,还有空在外面做生意呢?”
  “这不是双瑶姑娘气势汹汹地去了人家老巢,人家特意来抓个人质回去谈判嘛。”
  温观应的声音透着一股闲适得不行的感觉,身旁的燕琼听见他的话猛地转头瞪向他。
  这才是温观应想赌的,他在下重金请年赋门去杀徐清和沈祁时就预备了今天这样的局面,他知道只要徐清和沈祁不死,他总会落到他们手中,所以他一早便又花了一份重金,若他被捕,请年赋门的人届时来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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