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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杀了他们!”刑台下的围观人群中有声音高喊出这句话,剩下的人也立刻跟着附和。
  见此,万大夫妇一时间面色变得煞白,又不知怎么瞥见了人群中的姜泠和关扬,大喊着让他们救命。
  “我不想让他们死。”万胜难这句话一出口,全场鸦雀无声。
  “我要他们剩下的每一天都活在痛苦中,要他们永远记住万光宗临走前的样子!”
  “你决定好了?”判官问。
  “决定好了。”女孩点头。
  “她还是太善良了。”关扬摇了摇头,“这么禽兽不如的东西怎么配为人父母?”
  “是啊。”凌岓也表示同意,“可是对于大部分小孩来说,对父母最大的报复也就是让他们活着怀念和忏悔了吧。”
  “他们不会后悔的。”姜泠的语气能结冰,“他们反而会觉得是这个孩子的错。只可惜,她没有反悔的机会了——交换仇恨的代价是彻底消失。”
  果然,判官大笔一挥之后,万胜难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你怪我们心狠,你把你的儿子一个人扔下,自己跑回来的时候,你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眼看女儿就要离开,万大还不忘对着她逐渐透明的躯体大喊上这么一句。刑台下的围观者闻言,无一不想把他暴揍一顿。
  “下一个,万苗。”判官声如洪钟,登时压下了一片嘈杂。
  “万玉。”
  “万生丁。”
  ……
  判官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每一个名字叫完,都会有一个六溪村的女人走上刑台,提出她们的控诉。
  这些已逝的女人中,有人生于几十年前,也有人早已经离世近百年;有人控诉父母,也有人控诉兄弟姐妹或其他人…
  刑台边上长长的队伍已经短了许多,原先被捆缚在后面的人也一个一个露出了面孔。台上的人并非都是六溪村的村民,还有一些是其他地方的人。
  这其中,有一些人是亲手做了恶;还有一些是作恶者的子孙后代或与之沾亲带故的人。此时,他们都在这里等候审判,却都难说出什么有道理的辩解来。
  七月十五那晚结婚的女人生前身死他乡,死后却被无良贩子卖到六溪村配阴婚;送葬队伍的棺材里躺着一个寿终正寝的老妇人,可她却是在许多年前被人牙子拐至此处的…
  每个人的经历各不相同,可每个人的控诉都记载着她们短暂一生的痛苦。字字泣血,声声涕泪,没有哪一个女人说完自己的经历后能叫人不扼腕叹息。
  “丧尽天良!真是丧尽天良!”台下的人听着,已经找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形容这些故事了,“一个个平时看着都是老好人,怎么背地里净干这种勾当!”
  如果关扬手里有支笔杆子能作为武器使用的话,那眼前这些人早已经被攻击得体无完肤了。
  贺一川垂手站在队伍最后,自始至终没有抬起过头。眼看着下一个就该念她的名字了,台上的青袍判官却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离开了。
  “中场休息啊…”有人小声嘟哝。
  “你们是活人诶!”身边的围观人群见判官离开,也跟着松动了一些。不知是谁突然喊了这么一句,其他人的目光便纷纷投向姜泠四人。
  “怎么,他们不会要对我们动手吧?”关扬背靠着发小,万分警惕地和四周汇集过来的目光挨个对视。
  “不好说,随机应变吧。”背后的人答。
  “你们也是来看主官会审的?”有人问。
  “真稀奇,第一次见着活人来看主官会审。”有人觉得新奇。
  不同于六溪村那些攻击力拉满的亡魂,这些围观的亡人并没有要袭击几人的意思。
  相反,他们对难得一见的活人甚是好奇,把这四人围在中间打量了一番后,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主官会审是什么?”凌岓趁机问身边的姑娘。
  “不知道。”见没有什么危险,姜泠松了口气,“回去问洪钟。”
  “肃静!”判官重新回到了太师椅上,正襟危坐。
  “万希娣、万含璋。”
  念了两个人的名字,却只有贺一川一人走上了高台。
  第21章 篇二:六溪女·刑台审判(下)
  或许是有前面故事的铺垫,关扬看着把自己拖到浑水里的人走上刑台的时候,怨怼也没有了、憎恶也没有了,只剩下出奇的平静。
  “怪哉,你是何人?”判官仔细看了看贺一川,又比照着手上的纸反复确认,“你寿未尽,也并非万希娣和万含璋,怎么是你到本官面前?”
  “我替她们来。”女人终于抬起头了——她露出那张遍布疤痕的脸,把判官也看得一怔。
  “你且等我查探一番。”判官摆摆手,竟也从袍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捣鼓起来。
  “你说他复古吧,他有手机;你说他紧跟时代吧,他说话穿着又是这个样子。”凌岓看得新鲜,忍不住戳了戳旁边一门心思盯着台上人的发小。
  “半人半鬼,你也并非完全是活人。”判官放下手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站着的女人。
  “借亡魂做交易,盗遗骨连累无辜者入局。怨恨的人已死,你手上亦沾染了活人血,又怎敢到此伸冤?”
  听到“盗遗骨连累无辜者入局”时,关扬心里咯噔一下,他看着台上那位毫无波澜的人,等待下文。
  “因为帮凶仍在,我的冤情,还没伸完。”贺一川不卑不亢。
  台上的人只剩下村长、万平夫妇、一个面生的女人和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这下,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台上女人所说的“帮凶”是谁了。
  判官向面前的半人半鬼确认了那两位该来却未来之人的信息,这才示意她说下去。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先从名字开始讲起。
  贺一川本来并不叫这个名字,这是她后来自己改的。她原来的名字是某段时间在某些地方很常见的名字——万盼丁,期盼家里能生下一个男丁的“盼丁”。
  至于判官念到的两个人,万希娣是贺一川的大姐,比她大九岁;万含璋,小她两岁,是家里最小的妹妹。
  万希娣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从小就被不同的人教育要“学会懂事”、“学会体谅父母”…
  因此,从小帮着家里的长辈干活成了万希娣的日常。甚至于万含璋出生以后,照顾她和月子里的母亲这种责任都落在了这位“长女”身上。
  从记事起,大姐万希娣经年累月冷着一张脸,沉默寡言,只有在人前才会露出些笑容。年幼时的贺一川从来不敢跟大姐多说话,因为她潜意识里总觉得大姐很凶。
  在贺一川六七岁的那年,一些穿着制服的叔叔阿姨频频来到家中。他们每次来都挂着温柔的笑脸,有时候还会带给她一些从未见过的零食和玩具。
  年幼的孩子不明白这些叔叔阿姨为什么要来,只是因为那些零食、玩具而希望他们每天都来家里做客。
  只是那时候贺一川并不知道,除了她之外,家里还有另一个人有这样的希望——大姐万希娣。
  和妹妹对零食玩具的期盼不同,万希娣希望这些人来是为了能有个机会继续上学——
  万希娣出生的时候,刚好碰上义务教育的实施和大力推行[1]。她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借此机会去镇上的学校念了九年书。
  学校离家很远,但这并不影响上学那段日子成为万希娣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她的成绩很好,人也聪明,如果你们愿意让她上高中的话,学费可以由我来出。”说这话的人是万希娣的初中班主任,她叫吴婕,是那个年代从大城市里回来教书的大学生。
  父亲万长年向来是家里唯一做主的决策者,对于吴老师的提议,他想都不想就回绝了:
  “不是钱的问题,我们家孩子没那个心思上学。再说了,她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啥用,不如就踏踏实实待在家里,还能帮着干点活儿。”
  吴婕自己也是家乡第一个走出来的大学生,她深知多读几年书对于这些孩子,尤其是这些女孩子而言有多重要。
  因此,吴婕并没有就此放弃劝说万长年,转而叫上了校长和在教育局工作的同学一起来做说客。
  “多读几年书就能多几个选择,多一个选择就是多一个机会多一条路!”
  “你们家条件也不算太好,如果能培养出一个有文化的大学生,说不定能改善家里的情况呢?”
  那段时间里,吴老师和她的同伴几乎要把万长年家的门槛踩烂了,但这个犟男人还是坚决不同意。
  起初,万长年还能好言好语地给来人倒杯水、回应两句。到后来,他干脆摆上一副冷面孔,又把万希娣锁在屋子里不让出门,生生浇灭了大女儿想要读书的念头。
  又过了三年,贺一川九岁那年,万希娣成家了——
  姐姐结婚的头天晚上,家里来了许多亲戚。因为睡不下,万希娣只好和贺一川挤在一张床上。那是大姐第一次这样温柔地跟她说了许多话,也是最后一次跟她说那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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