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啊……”靖安言右手搭在膝盖上,“有时候觉得你顾虑得太周全,有时候又觉得你没顾虑得太放肆。”
封长念掀起眼帘:“那是分人分事,在你的事情上,我宁可没顾虑。”
对于这种坚定不移的情意,靖安言早就已经心知肚明,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听见这些话的时候,内心还是难免有触动。
“你没顾虑,哪天被我害了,自己都不清楚。”
“你会害我吗?你不会的。”
靖安言默默了片刻,伸手递给他:“起来吧,夜来风凉,再坐下去小心着凉了。”
封长念看着那只手掌,是那只被自己烙了一吻的那只手:“……小师叔,我只有一个请求,你答应我。”
靖安言没动。
“以后不要再用什么叛臣、叛徒、世代忠良这种话来压我了。”封长念认真道,“这不仅会让我心里很难过,我知道,你自己同样很难过。”
靖安言停在半空的手指尖不为人知地一颤。
半晌,他说:“好。”
封长念这才伸出手借了一把力,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帐子里走去。
靖安言落他半步,目光在他那毫无防备的侧脸上停留,又在被人察觉后,仿若无意般转去看夜色中影影绰绰的树木丛林、飞沙走石。
“杀了封珩。”
“不需要你来做什么,你配合接信人完成任务就好了。”
任务。
封长念腿上的那一圈伤痕,表面接信人或许已经开始下手了。
靖安言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冷,怎么搓都搓不热,就算回到了帐子里,火盆拢得那般多,他还是只觉得冷。
他沉沉睡去,和封长念没再有任何交流。
次日清晨,他是被侍卫的叫声嚷醒的。
马场侍卫懂得规矩,在要紧的事也只在门外叫,只是一声比一声急促,让靖安言终于被闹醒了。
他回过神来,觉得四周有些松软的过分,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枕在封长念臂弯里,整个人都被封长念捞进了怀里。
封长念也醒了,被门外那一叠声的叫嚷闹得心烦,但看见怀里的人有些怔愣的眼神,心情还是必不可免的好起来。
“醒了?”
“门外那侍卫那么大声,快赶上鸡叫了,能不醒吗?”靖安言坐起身,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给他揉了揉胳膊,“快问问什么事吧。”
封长念被揉得舒服,说起话来底气都足了:“什么事?”
“封大人,言公子,方才侯府传来急讯,令两位速回。”侍卫的声音都在颤抖,“说侯爷要新娶的那位夫人……昨夜被杀了。”
第42章 构陷
要新娶的那位夫人姓尤, 今年才二十岁,于昨晚在房间中暴毙,红事变白事, 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封长念一行人从马场回来后直奔尤家, 女孩尸首已经殓了, 封钧扶着那被黄白花围绕的棺材,痛哭流涕,伤心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死者为大, 封长念和靖安言先对着遗体行了礼, 本想拉住一旁的封玦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只听得尤氏母亲一声悲啸, 令人寸断肝肠。
“女儿啊——女儿——”她被侍女扶着才没有跪下去,“你走得好冤、好冤枉啊——侯爷,侯爷!求您一定要为小女做主啊,否则,九泉之下,她如何瞑目啊侯爷——”
封钧颤抖着扶住夫人冰凉的双手:“岳母放心,我必定为她讨回公道, 必不会放过蓄意谋杀之人。”
蓄意谋杀?
这四个字一出, 尤氏父母愈发悲不能抑,一时间,灵堂中又哭成一片,喧闹中尤氏母亲因为太过悲伤而昏厥了过去,更是给本就悲怆的氛围增添一丝惊惶。
抬人的、劝人的、送水的、烧纸的……刹那间吵嚷成一片。
在这嘈杂中,封玦终于注意到了封长念和靖安言两人,瞥了一眼顾不上自己的封钧,连忙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这事儿走向越来越诡异了, 封玦用目光示意他们不要多言,带着他们从角门走到后院,这才找到一处安静地方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儿?”
“昨日夜间,尤姑娘吃完晚饭后回房歇息,本一切如常。”封玦脸色也不大好看,“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后院传来尤姑娘惊慌失措的求救声,守夜的侍女本就在门外,闻声闯了进去,却也被一剑封喉,发现时身体软绵绵地趴在门框上,连屋子都没进去。”
“至于尤姑娘本人……”她叹了口气,不忍回想道,“尤姑娘本人被一剑穿胸,倒在地上,现场一件凶器也没有,包括门窗都没发现有被人破坏过的痕迹。”
封长念长眉紧锁:“传仵作来看了吗?”
“看了,明显是他杀,而且主仆二人身上都没有中毒的痕迹,当务之急是找到那把杀人凶器。”封玦思忖道,“只不过,凶手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又是为什么杀人,眼下一点头绪都没有。”
靖安言问道:“尤姑娘平日里有得罪什么人吗?”
“没有,她从小养在家中,连门都鲜少出,更何况是结仇。”封玦一提到这一茬,只觉得喘不过气,“……唯一一个有可能结仇的原因,就是她是绥西侯即将过门的新夫人。”
三人骤然沉默下来。
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小姑娘,先不说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年龄长她两倍有余的封钧,如果她真是因为封钧而死,只能说太可惜,实在太可惜。
封钧作为一个毫不作为的绥西侯,平日里得罪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却没想到居然会报应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封玦捏了捏睛明穴:“其实我本来不赞成爹叫你们来,能干什么呢,如今所有事都是一头雾水。但他偏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主意……反正我脑子现在乱糟糟的,你们看看,实在不想管,就寻个由头回去歇着吧。”
“来都来了,这件事里我是外人,不会像尤姑娘父母那般哀切,再加上平素在长安城也办过些案子……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吧。”封长念转头望向一边沉默不语的靖安言,“你……”
“我回去了。”靖安言垂下眼睫,“实在抱歉,办案不是我的专长,我就不留下来添乱了。”
封玦摆摆手,这没什么好抱歉的,本来就不关靖安言的事,再加上封长念和封钧之间的关系一向微妙……封长念给面子帮忙已经很不错了。
靖安言再度问道:“劳烦问一句,阿月呢?”
“她还在府中休息,其实我爹也让我叫她,但我没好意思多打扰,匆匆忙忙就来了。”
“好。”靖安言眼睛微不可察地眯了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旋即抬眼望向封长念,“那我先回去找阿月,你自己……当心行事。”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靖安言从尤府出去的时候还能勉强维持一二分的镇定,直到拐了个弯,才开始迫不及待地狂奔起来。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有些诡异,但诡异的不是案件本身,而是封钧的态度。
怎么就会这么巧,他们来的时候封钧刚好要大婚,结果没过两天又撞上新娘被杀害。此事一出,封钧不去报官,反而第一时间通知了远在马场的他们,让他们赶紧回来。
别忘了,他自始至终都对封长念抱有极大的敌意,和暗中的杀心。
靖安言脚步一刹,迎面撞上刚刚醒来的夷月:“哎?你怎么回来了,这府中怎么感觉人少了好多,我……哎哎哎?!?!”
靖安言把人往屋中一推,刷刷刷地拉下窗子锁好门,又屏气凝神在门口听了半晌,这才按着夷月的肩在桌面坐下。
“你昨天找到什么东西没?”
夷月那双尚未完全褪去困顿的眸子本因讶异而微微放大,闻言霎时精神了:“……有。”
靖安言抽了张纸,又翻出一支笔,手指笃笃点了点:“写。”
夷月也知道隔墙有耳的道理,当即撸起胳膊开始写。
靖安言让她一共查两件事,一件是封钧是否是真正的“接信人”,另一件是赵炎提到的封长念之父封铭当年的死是否与封钧有关。
她晚上推脱来月事不舒服辞了晚饭,回到房间换上夜行服,带着阿银毒麻了书房外巡逻的护卫,顺利地潜进了书房中。
封钧的书房比他那感情史还乱,夷月一个头八个大,轻手轻脚快速翻查起来,所幸她手脚快,还有过目不忘的好本事,不过一炷香就翻得差不多。
“我找到了赵大哥说的密旨,的确有,大概就是大魏先帝魏明帝曾经下旨告诉他,绥西侯府与西军都督府都会交给封钧手里,让他做好准备。时间是昭兴六年上元节。”
昭兴六年正月十五。
昭兴六年三月,传来了绥西侯病重及因伤重过世的消息。
赵炎的怀疑一点错都没有,这的确很蹊跷,靖安言连忙继续问:“然后呢,你出来的时候被发现了吗?”
“没有,我出来的时候让阿银给巡逻的护卫解了毒,毕竟是蛊毒,因此消除了一段记忆,等我回屋后还小心翼翼地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发现都没有人觉得有蹊跷,才彻底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