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说你这都什么癖好,从小给我买衣服就喜欢买粉的,这么多年了,居然还买粉的。”封长念捏了捏眼前粉色的南疆衣袍,唇角抽了抽,“……我长得还像个小姑娘吗?”
  那说像是有点惊悚了。
  如今的封长念五官俊秀、气质沉稳,少时有些过分精致的眉眼长开了,变成了一种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但靖安言显然不会顺着他的话说:“但是你穿粉色还是很好看。”
  封长念:“……”
  他认了命地跟着靖安言钻进换衣服的地方,自己先把原来的那套衣服扒了,只穿了一层中衣,等着靖安言拆那繁琐的银扣子。
  “所以,这次还算数吗?”
  换衣间不大,两个都是手长腿长的男人,实在是有些施展不开,靖安言正皱着眉给他整理后领,指腹在他后颈轻轻划过。
  封长念下意识轻颤了一下。
  “什么算数不算数?”靖安言警惕性很高,“我答应你什么了?”
  “你原来说,我穿一次粉的,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封长念看着绕到面前的人,“还算数吗?”
  靖安言拢着他的领子没有立刻回答。
  肩膀还是作痛,否则封长念那蠢蠢欲动的手指真的很想碰碰靖安言的腰——南疆衣服束腰窄袖,从前靖安言最不喜欢拘束,连束腕都从来不带,来南疆后倒是都改了,就显得那腰身愈发纤细。
  手指里腰封还有三寸远的时候,靖安言给他穿好衣服了,手上发力一揪他的领口,将人往前拽得一踉跄。
  “?!”
  “你先说什么事?”靖安言眼睛一眯,笑得又邪又灵,“我考虑一下。”
  封长念愣了愣,到嘴边的话明显憋了回去。
  用誓言是捆不住靖安言的,这件事情两个人心照不宣,靖安言可以答应一天两天,但真的时机成熟,伺机反悔对他来说也很是家常便饭,所以说了和白说一样。
  于是那些诸如“让我跟着你”“在解毒之前你不要跑”“你再也不要跟我分开”之流,太过于虚无缥缈,抓靖安言这种人还是需要玩硬的。
  但不说这些,又没什么别的了,靖安言挑挑眉,看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也明白了几分,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心情好了不少。
  “那你慢慢想,想好了记得找我兑啊。”靖安言一挑帘子,冲他促狭地眨了眨眼睛,“限时十二个时辰,过期不候。”
  从成衣店出来的时候夷月明显发现两个人的心情不知怎么掉了个个儿。
  原本刚上路的时候靖安言总有些气不顺的模样,反倒是封长念坦坦荡荡,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如今又反过来了。
  吵架了?不像啊。刚刚不还在一个小空间里不知道嘀嘀咕咕什么呢吗?
  她都没听见。
  靖安言那眼里的得意简直要溢出来了,夷月看不下去戳了他一下:“收着点儿笑,小心风大扇了舌头。”
  “心情好还不让人笑了。”靖安言摆弄他那只笛子,都快转出残影来了,“告诉你一条人生道理啊,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知道不?”
  夷月觑了一眼一旁面色微冷的封长念,轻声反驳:“你还是小心别笑过头闪了腰遭报应吧。”
  她本就是痛快痛快嘴,却没想到报应真的来得如此之快。
  天黑入夜,三个人在客栈前订房间的时候,封长念唇角突然勾起了一丝异常鲜活的弧度,鲜活到为了订三间房而掏银子的靖安言手都一抖。
  不对劲儿。
  常年刀锋舔血的靖安言脖子后察觉到了一丝凉意。
  果然,两根修长的手指探来,将柜台上的一些银子往回拨了拨。
  靖安言当即要推走,被封长念一把盖住了手掌。
  “小师叔,我知道我要什么了。”封长念压着他的五指,力道不重,却根本拨不开,“现在到你兑现的时候了。”
  “今晚咱们两个一间房吧。”
  第11章 护腕
  直到封长念放好了热水,靖安言还在靠窗透气。
  这么多年了,靖安言几乎从来没有被人按着脖子点头,今天算是让封长念开了先河了。
  罪魁祸首没有自觉,一甩高马尾在他面前叉腰:“水放好了,洗个澡?”
  靖安言微微眯着眼睛:“封珩,我小看你了。”
  封长念唇角含着的笑意不减:“小师叔抬爱。”
  倒真像是在夸自己一样。
  靖安言无语地抽身而过,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不睡白不睡,又不是花他的钱。
  热水蒸汽腾腾,靖安言除去外袍往里一泡,感觉水声都是带着金钱哗啦啦的响声。
  有钱了腰杆子是硬啊。
  靖安言牙疼似的想。
  方才在下面,店小二当然不乐意少卖一间房,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忙不迭地说自己家空房还有很多,不必要非要挤在一起。
  封长念一个眼神儿都没给,直接从腰间抽出一包足两的银子,压在那一把碎银上。
  “你家最好的厢房两间,安静的,没人打扰的。去吧。”
  小二当时就跟被捏住嗓子的大鹅一样:“好嘞,三位客官里面请!”
  靖安言:“……”
  夷月:“……”
  靖安言:“你倒准备得挺齐全?”
  “神寂岭里只害命不谋财,给我留了一条退路。”封长念把碎银一卷,塞回靖安言的怀里,“就两间房,多了我也付不起了,我看小师叔也没带够,阿月是个小姑娘,总不至于跟我们挤挤吧。”
  其实解决方法还有很多,靖安言盯着封长念那股无赖的劲儿,却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小子怎么长成这样性格了?
  靖安言撩着热水,百思不得其解。
  原来封长念虽然也是个懂得变通的人,但可没这么滑头,面皮薄的很,说两句话就红了脸……好吧现在也容易红,但确实没这么滑头啊。
  所以他非要和我住一间,莫非又是怕我跑了?
  靖安言一个心思八百道弯转过去,直到封长念出言提醒他水快凉了,他才意识到这件事,忙不迭地爬出来。
  刚起身,一只手捏着干净的布巾就递了进来,封长念背对屏风,嗓音平淡,谦和有礼:“擦擦吧,虽是夏天,也不能太贪凉。”
  靖安言接过来,忍了忍没忍住:“……小长忆。”
  封长念“嗯”了一句。
  “……在你眼里,我是十年没长吗?”靖安言真心实意问,“我怎么觉得你在照顾小孩儿?”
  封长念:“……”
  “我只是觉得,十年前被小师叔照拂良多,如今我也大了,能报偿一分是一分,”封长念终于回过头来看他,“当时,你不是也总这么提醒我吗?”
  是倒是……但总觉得不大一样。
  靖安言刮刮鼻子,偏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他自己觉得,当年自己的提醒里只是一句平常叮嘱,没有这么的……这么的……
  这么的什么呢?
  封长念微微一笑,也不期待着他能有什么回复,自己钻到屏风后头去收拾了。
  他那一身粉太晃眼,衬得如玉面庞愈发温润,靖安言看着看着又觉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偏生挑了个这么衬封长念的颜色,引得自己不知不觉就会看过去。
  “你在玄门也是这么关爱同门的?”靖安言靠在屏风边,看着他熟练地挽袖子,露出流畅有力的小臂线条,“你是老四,下面就一个小师妹,你上头三个师兄怎么回事儿啊?”
  “虽然我行四,但我年纪可不小。再者而言,倒也没有我总照顾他们,大家都是相互照料,这些杂活儿应该的。”
  封长念手微微一顿,突然意识到这是靖安言第一次问起玄门的事儿,不免回过头去多看了他两眼。
  靖安言被瞧得莫名其妙:“怎么?”
  “没事。”封长念转过头去,思忖了下,还是缓缓道,“师父本是先帝侍读,先帝驾崩,他人瞧着也憔悴了不少,如今玄门交给我,他也空领了个太师衔,不大管事了;玄静师叔倒是早早抽身官场,在长安城开了个医药铺子,素有‘官家有辞民间有宁’之称。”
  靖安言静静地听着,长长的眼睫垂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封长念顿了顿:“其实我来这里之前,师父有话让我给你带一句……”
  “我不想听。”靖安言蓦地抬眼,稍显冷硬地打断了他,“……我又不关心,十年前我走的时候就说过了,桥归桥路归路,以后见面只是陌生人,如果愿意,仇人也可以。”
  封长念攥着桶的手用了些力道:“但你没有把我当陌生人。”
  “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总该有些特殊吧。”
  靖安言一面说,一面伸出手要接一把水桶。
  封长念的目光倏然定住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正落在靖安言一同搭在桶边的那只右手上。外衣袖口松散,这么一动露出他的手腕,那只银制的蝴蝶护腕居然连洗澡都没有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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