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他打算先跟她分开,倘若能解决那边的事情,再重新把她追回来。要是回不来,她心里恨着他,也更容易走出去。
徐夫人说罢,又叹息道:“所以姑母说他是不错的,能为你考虑这么周到。要是顺利回来了,你也别跟他闹了,好好地在一起,啊。”
徐复祯气得抹眼泪:“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徐夫人犹豫了一下:“姑母也怕他回不来。”
“姑母!我讨厌你们这样!”她生气极了,“这么大的事凭什么不跟我商量?还打着为我好的旗号,难道我连知情的权利都没有?你们根本就是把我当小孩子,一点都不尊重我!”
徐夫人笑着去拉她:“你可不是小孩子脾气?以前好的时候,不让人说他一个字不好;后来不好了,又不许别人提他一句好。”
徐复祯忿忿甩开她的手。
徐夫人又笑着给霍巡说好话:“他不是不尊重你,他是真喜欢你,怕回不来辜负你。那孩子放心不下,还特意拜托我先不要给你许婚呢。等他解决了蜀中的事,还要重新把你追回来的。”
徐复祯气极。
他以为她是什么很随便的人,说分开就分开,说追回来她就得乖乖回去?
她非得设九九八十一道关卡,让他知道轻易放开她的后果。
第129章
徐复祯虽下了决心不会轻易原谅他,可是比起从前对他讳莫如深,她如今倒是会主动提起霍巡了。
有一回她指导小皇帝做功课,讲到“所恶于上,毋以使下”,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不由急道:“皇上,这是少师跟你讲过的呀!”
“少师?”小皇帝一副疑惑的样子。
徐复祯叹了口气。小孩子就是健忘,从前他多喜欢霍巡啊,现在都快把他忘了。
“皇上,你不记得少师啦?”
“朕记得,就是有点想不起少师的样子了。”
徐复祯怅然。别说皇上了,连她都快想不起他长什么样了。
她只记得他要是丰润些,整个人的气度就更加雍容闲雅;要是清减些,气质就会多几分潇洒落拓。
不过他去蜀中这么久,每日尽瘁劳神,肯定丰润不起来。说不定在那里灰头土脸,回来都配不上她了。不过他这种人,估计也不会自惭形秽。
不久又有奏捷传回,西川路在西羌另扶了一位新王起来,西羌又内斗起来,无暇进犯蜀中了。
明明是振奋人心的捷报,可常泓神色却有些凝重。徐复祯不由问道:“副相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常泓摇头:“还有一件事,对咱们而言应该算是喜事,只是我觉得有点可惜。”
“什么事?”徐复祯有种不好的预感。
常泓递给她一张快报,一边解释道:“霍转运使在岷州中了一支流矢,伤在胸口,估计命不久矣。这快报五日前发出来的,我估摸着再过两日就能收到他的讣告了。虽然他是成王的人,可到底是个英才,又那么年轻,我觉得挺可惜的。”
徐复祯脑子嗡嗡作响。
怎么会?
他不是
说还要把她追回来的么,前几日她还在跟姑母说起要如何给他吃闭门羹呢。
现在说他要死了?
常泓见她脸色苍白,忙道:“徐尚书,你怎么了?”
徐复祯勉强扶着桌角站稳,语无伦次道:“我头好晕,我好像病了……”
常泓忙唤人把她送回乾清宫。
徐复祯失魂落魄地将手中那纸军报翻来覆去地看了一晚上。
她不相信他那么容易就死掉,可那军报上的白纸黑字做不得假,当胸中的一箭流矢,九死一生。再不像河东那般幸运有她给的平安佩护体了。
他怎么可以那么不小心,就不能为了她周全一下自己,难道那场难堪的分手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么?
她还等着他的道歉、等着他的挽回、等着他的温存细语呢!
她和霍巡总是阴差阳错,永远缺一点缘分。现在他要死了,她说什么也要去见上最后一面。
徐复祯称病不出,安排好宫里的事情后,领着十二个千羽骑的护卫悄悄出了京城。
一路快马奔袭,将沿途快驿的战报都看了一遍,没有收到他的讣告,她这才稍稍心安下来。
一行人风餐露宿,将半个月的路程压缩到七日,抵达兴元府时已是八月中旬。
与她预料中的兵荒马乱不同,城里整肃有序,许是戒严的缘故,静肃的街道略显冷清。
蜀地的气候比京城要更湿润,白日里还有夏末的余韵。徐复祯一路驾马赶到转运司衙门时,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随行护卫已经提前通报过,见她到来,衙署的司吏上前迎接,打着笑脸道:“不知内尚书到来,下官有失远迎。”
徐复祯匆匆迈步往里头走,一面问:“你们转运使怎么样了?”
那司吏紧走几步上前拦住她:“内尚书留步,霍大人病中不见客。”
徐复祯停住脚步,余光瞥见庭前廊下已经有兵吏聚集上来。
她耐着性子道:“你去通报一声,就说内廷的徐复祯登门,问他见不见?”
那司吏有些为难,却不动身,只反复强调:“大人病中不好打扰。内尚书还是移步官邸暂歇,待大人好些了,自然会去请内尚书相见。”
去通报一声就这么难?
徐复祯将那司吏上下扫了一眼,心里倏然一沉——该不会是他情况不太好了罢?否则衙署为何布置这么多兵吏!
她更要去见他了。
廊下的兵吏眨眼间聚拢到仪门前挡住她的去路。
千羽骑的将士也应声聚在她的身侧摆开阵仗。
两相对峙下,徐复祯见对方没有让路的意思,便朝身侧的领队道:“开路。”
她的人“铮”一声抽出腰间短剑,对面的兵吏立刻抽刀相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仪门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有话好好说,何必动不动就刀兵相见?”
话音落下,挡在门口的兵吏立刻左右退开。
徐复祯往里头望去,见从仪门内走出一个穿缥碧罗衫的年轻男子。那人二十多岁的模样,窄长脸,修眉俊眼,举止间自有一股威仪气度。
他正不露声色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心忽然一展,上前朝她拱手施礼:“兴元府知府夏承蕴,见过徐尚书。”
徐复祯见终于有个能发话的人了,急切地说道:“我要见你们转运使。”
夏知府侧身作请。
那司吏急忙上前低声道:“大人,京里来的……”
夏知府摆摆手,仍旧将她往里请。
徐复祯因离得近,是以听到了那司吏的话,进门时便瞥了他一眼。
这些人该不会把她当作成王的人,所以才这么防范她吧。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回想衙署里的戒严,不禁追问前面引路的人:“夏知府,转运使的情况究竟怎样了?”
夏承蕴半皱起了眉头:“当胸的那道箭伤虽然凶险,却还算控制住了。只是这几日接连高烧,他成日地昏睡着,我看着有点不好。”
徐复祯却微微放下心来。她这回是抱着见最后一面的决心来的,高烧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那夏承蕴又道:“徐尚书怎么突然过来了?介陵要是知道你来,恐怕不会高兴。”
徐复祯听了这话,心中先是不悦,又听他语气熟稔,不由道:“你认得我?”
他轻笑一声,道:“我跟介陵是知交,怎么会不认得嫂夫人?”
她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称呼,脸上倏然飞起红云,面色却是一沉:“少跟我套近乎,他是我什么人?”
“是在下唐突了。”夏承蕴忙给她道歉,又笑道,“既然不是什么人,那徐尚书何以千里迢迢赶过来?”
徐复祯面色窘然,又不好跟他生气,只得悄悄剜了他的背影一眼。
霍巡的朋友怎么跟他本人一样可恶!
夏承蕴走在前面,见后头寂静无声,转过连廊时便用余光瞥了一眼,见她皱着眉毛绷着脸,显见是生气了。
他想起霍巡说她脸皮薄,逗一下就要气鼓鼓,今日见了果然所言不虚。
他心中暗自好笑,不敢再打趣她,便一路无言引着她来到后院的一间厢房门口。
“介陵喝过药刚睡了半个时辰,徐尚书进去看看吧。”他伸手推开了门。
徐复祯跨步入内,屋子里弥漫着幽淡的草药气息,临窗的帘子拉下来,里头一片寂暗。这里的床不像京城的架子床,像一张加长加阔的矮榻,却悬着高高的纱帐。
一个婢女半跪在床头的脚踏上,正在冰盆里拧着一张帕子。见到有人进来,她连忙站起身来。
徐复祯走上前去对她道:“你先退下吧。”
那婢女犹豫道:“奴婢要给大人敷冰帕子降温,不然烧起来很厉害的。”
徐复祯从她手中接过帕子,轻声道:“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