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绮纹忙道:“世子吩咐过了,不许小姐出去的。”
她又压低了声音:“外面有人守着的。”
徐复祯泄了气,只好由着绮纹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拧了绫巾来帮她净面,又打散了头发给她重新挽发髻。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绮纹聊天:“姑母去参加南斗诞回来没有?”
“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
徐复祯低声道:“绮纹,你让我出去好不好?”
绮纹摇摇头:“世子派人在外头守着,奴婢说了不算的。”
“这还不简单?”徐复祯已经想到了一个法子,“咱俩身量差不多,让我穿上你的衣服出去,我只要见到姑母就好了。”
绮纹连忙摆手:“小姐别为难奴婢了,让世子知道了奴婢就完了。”
徐复祯立马承诺不会牵连她。软磨硬泡了一会儿,绮纹就是不松口。
她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一冷,推说绮纹的头发挽得不好,要她重新挽。
绮纹只当她在发脾气,也只好依言拆了重新来过。
直到徐复祯看着镜子里新挽的发髻跟绮纹的有五六分相似,这才点头放开了她了。
绮纹于是开始收拾地毯上的狼藉。
徐复祯悄悄走到窗边,搬起那尊一尺多高的天蓝色梅瓶,对着绮纹的后脑一咬牙就砸了下去。
“哐啷”一声,那瓶子顿时四分五裂。
绮纹应声倒地。
外头已经响起两道男声: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徐复祯心里慌极了,口中先斥责道:“收拾个东西怎么笨手笨脚的?这是汝窑的瓶子,砸碎了你赔得起么?”
那外头听得她的声音,只当是绮纹失手砸碎了瓶子,便不再言语。
徐复祯忙把绮纹拖到榻上,一边剥她的外裳,口中还一边责骂道:“亏你还是世子房里的大丫鬟,做事这么不稳重,这瓶子卖了你都赔不起!”
她本不怎么会骂人,因此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着。
等她换上了绮纹的衣服,又匆匆把她的外袍裹在绮纹身上,最后跺了两下脚,大声道:“你还把碎片砸在我脚下,是不是故意吓我?包藏祸心的东西,快给我滚!”
她最后走到门口,酝酿了一下情绪憋出哭腔来,猛的把门一拉开,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那两个守在门口的家仆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徐小姐如今脾气这么大,竟然把世子的大丫鬟骂哭了。
他们对视过后,再看了眼那疾步离去的背影,忽然眉头一皱,忙推开屋门一看,哪还有什么徐小姐!
“快追!”那两人拔足追了出去。
她已经跑到了清风堂门口,那里也有秦萧派去守着的人。只是他们一见到绮纹的衣装,便打趣道:“绮纹姐姐,怎么还捂着脸呀?”
徐复祯不语,只是疾步走出了门口,便提着裙子拼命往穿堂跑。
这时后面两个人追上来,对着门口的人道:“快,快拦住她!”
那门口的人反应过来,也拔足追了出去。
徐复祯哪里跑得过他们,不出二十步便被人追上去扯住了衣摆。
眼见那几人要把她拖回去,她忽然见到对面廊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忙尖叫道:“舒云!救命!”
她的声音高得跟哨子似的,那几个扯着她的人忍不住龇起了牙,连舒云都看向了这边。认出那是谁后,舒云连忙急急地奔了过来。
那几个人见到惊动了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知道把她抓回去也无济于事了,与其两头得罪,还不如干脆在舒云认出他们之前赶紧散了。
舒云奔至徐复祯面前,见她方才拉扯间鬓发松散,还穿着婢女的衣服,不由大惊失色:“徐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徐复祯握住她的手腕。
她逃出来之前只想见到姑母,可是现在脱身以后,渐渐冷静下来却又多了几分思量:
现在她还没想好怎么对付秦萧。倘若姑母知道秦萧软禁了她,肯定要为了她去教训秦萧。按他那小心眼的性格,又要给姑母记上一笔仇账。
还不如先按下这件事,一来给秦萧表个态,先把他稳住;二来避免了姑母直接跟他冲突。
思及此处,她对舒云道:“你先陪我回一趟晚棠院。”
舒
云陪着她回了晚棠院,给她重新挽了头发,又找出一套旧年的衣服换上。
徐复祯随意编了套说辞来搪塞舒云,只说跟世子闹了点不愉快,怕他们母子失和,请舒云千万替她保密。
因着她的缘故,这两年夫人和世子的关系也是怪得很。舒云自然不想节外生枝,因此连连点头。
徐复祯收拾齐整了,这才去兴和堂拜见徐夫人。
跟姑母说了一会儿话,她怕撞见秦萧回来,便推说天色已晚,辞了徐夫人往宫里去了。
在回宫的马车上,她靠着迎枕回想今日的遭遇,真如做梦一般。
先是从邹嬷嬷口中听到秦萧的身世,她惊怒交加之下去见了谢娘子,可是没想到秦萧反应如此迅速,放着公事就过来堵她了。
这谢娘子对他挺重要的吧?虽然他左一个“罪奴”,右一个“低贱”,可是分明将她保护得很好呢。
反观对姑母,他一边倾诉自己的孺慕之情,一边却要姑母全部的关爱,倘若分一点给别人就是对不起他。
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徐复祯一边咬牙切齿,又一边不住地庆幸还好从他手中逃了出来。要是捱到今夜,还不知道他会对她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似是心有所感,掀开侧帘往外一看。
对向正好有人骑马经过,隔着细絮的雪幕,她和马背上的秦萧四目相对,只是极快的一瞬间,两人便擦肩而过。
第120章
自那日从侯府出来,徐复祯再没出过宫去。
可秦萧自从在她面前卸下了伪装,竟光明正大地在政事堂堵了她两回,吓得她连值房都不敢去了。
朝里那些自诩文人雅士的老男人最爱编排风月之事,竟捕风捉影地传出她要跟秦萧和好的消息。
连太后听说了,都沉不住气地宣她过来旁敲侧击,言下之意与其跟秦萧和好,还不如在周家选个好儿郎。
徐复祯气坏了,恨不得找个罪名革了秦萧的职。然而他的后台是成王,彭相自然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得罪成王,她也只好讪讪作了罢。
可她心里隐隐有了计议,秦萧是断不能留的。
等河东打了胜仗,她话语权大了些,得把秦萧收拾了。既然他鸠占鹊巢,那世子之位自然也该还给姑母亲生的秦芝。
只是该怎么处理长兴侯这个始作俑者让她犯了难。姑母和长兴侯夫妻一体,治了他的罪只怕姑母还要不高兴,可是不叫他付点代价又实在令她意难平。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先查清当初的细节再做决断。
那邹嬷嬷年纪大了,许多细节说不上来,譬如姑母为何会早产?那孩子生下来以后为何没活下来?那个谢娘子又是否真的像她见到的那般无辜?
跟朝廷那些老狐狸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她也学会了阴谋论。
不过,那些陈年旧事要查起来可费劲多了,何况已经打草惊蛇,再让秦萧发现她还在查这些事,下回落到他手里恐怕就那么好逃脱了。
这种事,总归是要徐徐图之。
这一缓,转眼到了除夕。
晨起一早下了场薄雪,天色却一扫先前的灰霾,放出晴湛的霁蓝色。
今日不上朝,小皇帝也不用进学。
徐复祯陪他用过早膳,恰逢新雪初霁,便命宫人扫了庭前的雪,让内侍们领着皇帝在庭前玩耍。
她立在廊下,看追着蹴鞠跑得脸色红扑扑的小皇帝,一时有些恍惚。
当初刚见到这孩子时,四岁的他怯生生地躲在他生母的背后,他随了生母怯懦的性子,又不受父皇重视,因此全然没有一点皇子龙孙的样子。
太后所出的两个皇子都夭折了,因此从不亲近别的皇子。小皇帝过继到太后名下以后,几乎一直是她在照看。
如今看来,她也将小皇帝养得很好呢。
水岚正指挥着宫人搬了岁朝清供进殿里摆着,见到徐复祯,便笑着说了句吉祥话:“今儿天色这样明朗,想必会过个好年呢。”
果然午后收到八百里加急的捷报,两日前河东军收复了云州,俘虏了北狄三员大将,将北狄彻底驱逐出河东境。
徐复祯听闻喜不自胜,如今四座州府都收复了,那他们岂不是快要凯旋回京了?
她原本预备了午后出宫回府的,捷报一来,少不得又要召几位重臣到政事堂开一场堂议。
彭相春风满面地说道:“河东大捷,多亏了老夫力排众议,从国库里支取这么多饷银出来。”
周诤不无自得地说道:“要不是我顶着压力,给秦凤、河北两军发了调令,只怕这仗没那么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