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她转眸望过去,正见霍巡低声对她说道:“军营的人都是用匕首切下肉来直接吃的。你想吃哪块跟我说,我给你切。”
篝火一阵一阵地窜上来,将她的脸颊烘得热腾腾的。
徐复祯双手接过那碟子,用签子扎了一片鹿肉送入口中,那皮烤得焦薄脆香,紧实细嫩的肉里抹了盐粒,还带着炭火气,比她从前吃过的还要多一层焦香的风味。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太好意思支使霍巡做事,只好小口小口地吃着碟子里的肉片,尽量不让它见底。
忽然她的碟子上蓦然甩落一大块鹿脯肉。徐复祯愕然抬头,正对上沈珺的笑脸:“徐妹妹,你不必替我们省,这里还有很多。”
徐复祯不悦地把碟子放了下来。
这么一大块肉要她怎么吃!
好在此时沈众带着几位副将跟士卒喝酒去了。篝火旁只剩了他们三人,徐复祯便把碟子递给霍巡,要他把那块鹿脯肉切成薄片。
待霍巡片好后,徐复祯接过碟子,却又悄悄从袖中摸出一块物件递给他:“喏,送给你的。”
霍巡接过一看,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只两寸长的琉璃寅虎,金赤青翠、栩栩如生,还带着她微热的体温。他微微一笑,抬眸望向徐复祯。
她邀功似的说道:“今日城里迎城隍,我去街上买的这只小老虎,好看吧?要十两银子呢。”
霍巡不由挑眉看了她一眼,摩挲着手里的琉璃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微笑道:“真好看。”
徐复祯抿嘴一笑,露出两枚梨涡来。
沈珺这时候又凑了过来,瞥了眼霍巡手上的琉璃寅虎,兴致勃勃道:“介陵兄你喜欢这个?代州很多作坊卖这种琉璃,一百文钱一个,很便宜的。我到时让人弄一堆来给你玩。”
徐复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伸手去推他:“你快走开!我们说悄悄话关你什么事。”
沈珺不知道哪里又惹到她了,只好讪讪地走开了。
霍巡忍俊不禁地握住她的手:“价值倒是次要的,关键我很喜欢它。”
徐复祯看着他眼角眉梢里藏不住的笑意,更是疑心他早就看出来那小老虎不值十两银子,在偷偷嘲笑她呢。
她顿时又气又窘,将他手里的琉璃寅虎一把抢过来,冷哼道:“你笑什么?不送了。喜欢就找沈珺要去吧!”
霍巡没想到这火还能烧到他身上,只好温言细语地安抚她。哄了一会儿不见效,他想了想又道:“那边有人投壶,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徐复祯仍旧绷着脸不理睬他。
可是霍巡已经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意
味。徐复祯怕拉拉扯扯的被人看见,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往校场走。
校场上已经围了许多士兵,见他们过来纷纷让道,徐复祯便轻易地走到了前头去。
京城也有投壶的游戏,不过那都是摆来玩的,那投壶离人的距离不过几步远。
然而军营里的投壶却是实打实的竞技,那投壶离人足有一两丈远,且有蒙眼、背投、数箭并投等各种花样。
徐复祯看得津津有味,忘了自己还在赌气,转过头去问霍巡:“你怎么不上去?”
霍巡摇摇头:“比不过。”
徐复祯有点不服。他怎么会比不过呢?
这时场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她回望过去,原来是沈众要亲自上场,顿时点燃了校场的气氛。
徐复祯心想,沈众这种位置的人亲自上阵也是要有勇气的,毕竟要是投不中,那该多丢人呀!
她屏息静气地为沈众捏了一把汗。
沈众拿着数枝羽箭依次投过去,虽然没什么花式,却箭箭不空,场上顿时掀起一阵又一阵潮水般的欢呼。
徐复祯正看得入神,忽然胳膊被人猛地一拉,她蓦地失衡向一旁倒去,正撞进霍巡的胸口。
她还没反应过来,人群已经起了一阵骚动,许多亲卫已经围住了台上的沈众。
霍巡将她扣在怀里,一只手探她的左脸:“有没有受伤?”
徐复祯茫然地摇头,想起方才耳边有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她伸手在耳后一摸,那里一束长发已经被齐齐截断了。
她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不由腿上一软,幸得霍巡搀住了她才勉强站稳。
“有刺客?”她颤声道。
“别怕,应该是针对沈将军的,只是你差点帮他挡了那飞刀。”
霍巡要安排人去抓那行刺的细作,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眼神在人群中逡巡一番,把沈珺喊了过来:“世子,你把她带回营帐里,安排你的亲卫守着。”
徐复祯方才死里逃生,现在是谁都不信任,只紧紧攥着他的腰带不肯松手。
霍巡也不放心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只好道:“那你跟着我,等我处理完事情马上送你回帐内。”
徐复祯点了点头。沈珺怕霍巡分不出心去照应她,便也跟在她的身旁。
霍巡先是去看了沈众的状况,好在他的亲卫反应及时,挡下了那柄淬了毒的飞刀,因此他并没有受伤。
那行刺之人方才脱逃时已经被抓住,只是不知军中还有多少这样的细作,因此霍巡召来各军的校尉,命他们先把手下的士兵集结起来清点人数。
徐复祯看着霍巡忙前忙后,一言不发地跟在他的身后。沈珺还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事,只当她是被方才的骚乱吓到了,便有心说点话来缓解气氛。
他看到徐复祯耳后的一束头发齐齐地在腮边截断,便“咦”了一声:“徐妹妹,这是你们女孩子现在时兴的发型么?还挺好看的。”
谁知徐复祯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再也不肯跟他说话了。
待霍巡忙完这边的事,牵住她的手准备送她回帐里,却觉得那手冰冷异常,又看徐复祯一直蹙着眉心,便安慰道:“别怕,营帐里有亲卫在四边守着,很安全的。”
徐复祯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待回到营帐里,霍巡点了烛光,又生起一个火盆,对她道:“你先在这里待着,我要去审问那个细作,晚点再过来找你。”
徐复祯坐在榻上,闻言忙拉住他的手:“等一下。”
她蹙着眉头,露出极力忍耐的表情道:“我的肩膀有点疼,怎么也使不上力……”
“什么?”霍巡吃了一惊,忙按住她说疼的那边肩膀,隔着冬衣也能感受有一块凸起。他立刻反应过来是方才拉她的时候太急,给她的胳膊拉脱臼了。
他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怎么不早说?就一直忍着?”
徐复祯讷讷:“你刚才一直在忙,我怕耽误你的正事……”
霍巡摇了摇头,平时没见她这么能忍呀,不是被刺猬扎一下都要喊疼么?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这是脱臼了,正回来就好。只是……你穿得有点厚,要脱少两件衣服。”
徐复祯现在肩膀上疼得厉害,哪里还顾得上害羞,连忙伸手去解衣裳的扣子。只是她的右手使不上力,因此那扣子解了半天。
霍巡把火盆挪到近前来,又道:“脱了衣服有点冷,你忍一忍。”
徐复祯忙道:“我不怕冷。”
他已经上前接手解她的衣扣。
许是那火盆离得太近,她又觉得脸上烧了起来。
霍巡小心翼翼地脱了最外面的皮袄,见里面穿的是他上次买的那件淡粉间青绫夹袄,不由笑道:“这衣裳料子一般,你怎么还留着。”
徐复祯脸上被火光烘得红扑扑的,她故作漫不经心道:“忘了扔,下回不穿了。”
霍巡微微一笑,也不跟她多作计较,又除下了这件夹袄,徐复祯立刻感到后背一阵寒意袭来,不由轻轻一颤。
他的手一顿,摸了摸脱臼的关节处,又继续解里面那件绫衫。
徐复祯心里砰砰直跳,面色愈发泛起红晕来。她现在只穿了中衣,再脱就只剩肚兜了。
好在他停了手,开始按着她脱臼的胳膊。“会有一点疼,你且忍一忍。”
徐复祯心想:再疼能有现在疼?
她咬着牙,看他抬起自己的胳膊,一阵钻心的疼痛立刻从肩膀处拉扯出来。她极力忍耐着不叫出声来,忽然——
“监察使……”
一阵冷风伴着沈众那洪亮的声音涌入帐里,人已经掀开了帐帘走进来。
霍巡正抬着她的胳膊回正,来不及腾出手给她披上衣服,只好闪身挡住了沈众的视线。
虽然他反应极快,然而沈众还是瞥到了徐复祯只穿着一件中衣坐在榻上。
沈众神容震动,千想万想也没有料到这两人……
然而话又说回来,在河东这种苦寒边疆,年龄正合适、姿容又好的一对年轻男女,擦出一点火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他也年轻过嘛,非常可以理解。
沈众若无其事地清咳了一声,道:“咳!那个,刚刚谁找我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