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好在秦萧查问的是锦英,让她蒙混了过去。他若是盘问水岚和菱儿,这两个丫头藏不住事,倒容易给他看出蛛丝马迹来。
  可这里是侯府,哪怕她看得再紧,只要秦萧想,他总有办法把她们叫过去问话。
  徐复祯决定带着她们俩出去躲躲风头,至少躲过大朝会再说。她趁着秦萧白天不在时跟徐夫人说想到郡王府帮忙,要去那边小住几日。
  徐夫人只当她还在跟秦萧置气。她对侄女向来宽容,便点头同意了徐复祯的请求。
  徐复祯趁机把水岚和菱儿一起带去了郡王府。
  等秦萧下值回来的时候,晚棠院已经人去楼空。秦萧冷笑:她这时候一跑,正是坐实了她心虚。
  回到闲风斋,砚松将对菱儿的调查呈了上去:
  她出身京郊登化县一户农家,从小被爹娘送去学武。
  几个月前,他们家惹到当地的漕帮。
  那漕帮因着漕运暴利的缘故,聚拢的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动辄屠戮仇家满门。
  菱儿家不过是普通的庄户,眼见就要遭遇不幸,此时却有一个人出手花了八百两摆平了这桩恩怨。
  听到这里,秦萧面沉如水。
  这个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徐复祯,她不可能接触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那个人是谁?”秦萧缓缓开口。
  第64章
  砚松摇了摇头:“查不出来。”
  他抬头觑了秦萧一眼,只见那张玉面上已笼了一层寒霜——世子的人查不到对面是谁,说明那人的手段还在世子之上。
  可砚松不敢不把话说完:“只知道是个男人。”
  “啪嚓”一声,秦萧竟徒手捏碎了手中的青花茶盏,浅金色的茶汤混着碎瓷片划下的殷红血液,在黛青色团花漳绒地毯上留下了深深的洇痕。
  是个男人!
  秦萧攥紧拳头,修长如玉的手背因收紧而绷起虬结的青筋,指缝处不断滴落深红的血液。
  他就知道!他早该想到!
  她何曾对他这般心不在焉过?从她对他冷淡开始,他就应该注意到她的异常才对!
  可恨他那时一心扑在成王那边,竟以为她的反常只是在吃王今澜的飞醋,竟以为她的退婚只是为了以退为进,其实那时候她就在谋划让他给那个男人腾出位置了!
  此时再回想她平时看他的眼神,对他说话的语气,冷得像九伏天的冰雪,好像多跟他说一句话就要了她的命似的——那个男人究竟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
  秦萧胸口剧烈起伏,用仅剩的理智对砚松道:“派人出去盯着,金丹堂、郡王府,徐小姐有任何动向立马告诉我!”
  “是。”砚松忙不迭地从书房退了出去。
  秦萧站起来,冷冷看着黑漆书案上错落有致的案牍笔墨,忽然袍袖一挥,将那些笔架笔洗、砚台书灯、卷轴宣纸悉数扫落到地毯上。
  秦萧双目通红地看着满地囫囵的狼藉,恍然看到从前徐复祯赖在他书房时的情景。
  她喜欢坐在书房的禅椅上,把他的书架翻得乱七八糟,最后是他一本一本地把那些书归位;
  他的文章被师傅批评了,她就陪他彻夜坐在书案边上逐字逐句地修改,不厌其烦地给他剪灯花;
  或者夏天的时候,她喜欢搬一张摇椅到书院后面的紫竹林中,用半透的翠色绡帕覆在脸上,闭着眼睛假寐。
  他走近的时候,她还在装睡,可是微颤的长睫出卖了她。他抬手抽走她脸上的绡帕,她就笑着坐起来,佯怒要打他,可是落到他身上的力气却轻得像三月的柳絮。
  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怎么会有了别的男人?
  她身居侯府深院,怎么会认识别的男人?
  秦萧用力拍向书案,实木书案回传的震感让他手上被碎瓷片划开的伤口重新涌出鲜血。可是手上再疼,比不过心口的凌迟。
  因为见过她充满爱意的眼神,所以如今回想她冷若冰霜的神色,才更令人钻心欲裂。
  对于此刻秦萧的心痛,徐复祯全然不知。
  便是她知道,也不再在乎——那样的痛她领会得比他早得多。
  在她艰难地自我疗愈之时,秦萧正春风得意地与他的新欢大婚,隔着重重廊院传来的唢呐箫瑟,像一把钝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凌迟她破碎的心。
  正是经历过那样的痛楚,她才秦萧这个人彻底死了心。他如今怎么想,怎么做,徐复祯全然不关心,她只想让他赶紧从她的世界上消失。
  她在郡王府帮郡王妃梳理沈芙容嫁妆诸物的采买。她跟着徐夫人学过理账,办起事来非常有条理,郡王妃喜不自胜,把挑选织锦绸缎的活计分给了她做。
  沈芙容的嫁妆要添七百匹锦绸绫罗,是一桩大生意。徐复祯便约了京城里有名的绸缎行,要他们带着各自铺子里的花样子过来给她挑选。
  她一上午看了四五家绸缎庄的花样子,待下一位掌柜进来时,不免疑心自己花了眼睛:“李俊?”
  这位身穿灰蓝缎袍的中年掌柜,不正是如今她的金丹堂管事李俊吗?
  李俊恭敬地朝她躬身一礼,这才开口道:“徐姑娘,金丹堂被府上的世子爷盯上了,我只好乔装成绸缎庄的掌柜进来给姑娘传信。”
  徐复祯紧张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
  李俊微笑道:“是霍公子进京了。”
  “真的?”徐复祯眼睛蓦然亮起来。她都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仔细算起来,自上次分别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被思念贯穿的三个月就像更漏上的细沙,一寸一寸,都是细数着才能度过的长日子。
  纵然知道秦萧在盯着,可她还是想见霍巡。凭他的本事,甩掉秦萧的盯梢应该不难。
  徐复祯想了想,对李俊道:“二月二十四我会去平霄宫后山看桃花。”
  李俊领命而去。
  二月正是寒气消解之时,早春的桃花已经次第绽放。京城有两处观花胜地,一处是平霄宫所在的东阳山,一处是隶属皇家的裕园。
  郡王府二月二十四定的是去裕园赏花。
  徐复祯知道秦萧的人会盯着她,所以她临时把观花的地点改成了东阳山。
  沈芙容如今是待嫁之人,每日在屋里给出嫁的霞帔绣五彩鸾凤,连赏花这样的雅事也婉拒了。
  可是徐复祯求她出这一趟门:沈芙容跟她身量相当,面庞也有几分神似。让沈芙容扮成她的样子去了裕园,把秦萧派来盯梢的人引走,她就悄悄地动身前往平霄宫。
  沈芙容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只好松了口。
  二月二十四那日一早,郡王府的车驾动身驶向裕园。
  一个时辰后,徐复祯和菱儿各自牵了一匹马,悄悄从后门离开了郡王府。
  两人一路骑着马奔向平霄宫。
  因着花季,平霄宫前后亦是游人如织。
  徐复祯对平霄宫倒是熟门熟路:平霄宫是京城三大道观之一,徐夫人经常带着她到这里求签。
  山门的道士认得徐复祯,引着她一路进了观内。既然来了,徐复祯便想着到神龛上供一炷香。
  她请了一支柏香,跪在跪垫上朝那神龛上供着的大帝们虔诚地拜了拜。忽又想起徐夫人说给她看八字,道长说她命里有贵人。
  徐夫人一开始便先入为主地觉得文康公主是她的贵人,可是如今看来,她的贵人只怕另有其人呢。
  这样一想,她便起了求签的心思。
  菱儿取来签筒递给徐复祯,她闭上眼睛开始摇起签筒来。
  问什么?问她的贵人,还是问……
  身后忽然起了一旋微风,鼻间萦起了熟悉的清冽气息。
  徐复祯心跳漏了一拍,知道有人在她右侧的跪垫上跪了下来。
  她的右脸不受控制地烧热起来,可是面上还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仍旧闭着眼睛摇着手里的签筒。
  身旁的人笑着说道:“求什么呢?”
  清润温柔的嗓音,听在徐复祯耳朵里自带了几分缠绵的绮意。
  她终于忍不住唇边漾起的笑意,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签筒里落下一根木签。
  徐复祯伸手捡起那根木签,尚未来得及看签文,眼神先转向了霍巡。
  是她日思夜想那张的面庞,只是清减了些许,使得那本就冷隽的五官更锋利了些。
  他这段日子肯定忙坏了!
  徐复祯对霍巡三个月不曾来一封信的哀怨一下子变成了心疼。
  她将手中的木签递到霍巡面前,抿嘴笑着答他的话:“求姻缘。”
  话音一落她蓦地脸红起来。
  她这是……说的什么话啊!还是当着他的面,岂不是明明白白地把她的心思都敞露了出来,真是太不矜持了!
  霍巡却觉得她这如胭脂含露般羞怯的模样可爱极了。
  他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绯红的脸颊:“这么久不见,脸上倒是丰腴了些。”
  徐复祯睁大眼睛看他,语气里不由流露出一丝心疼:“可是你瘦了好多。”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