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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像是平行驶来的两辆列车,在某个焦点忽然转变方向,相交在一起。
  发生了一起重大不可逆事故。
  “我……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去你家睡觉?”岑道州忽然问。
  按照以前,喻挽桑想都不用想就会答应。可是这一回他却犹豫了。
  有些端倪,他或许已经察觉到,只是每次等他主动去验证时,这些端倪又会像胆怯的触手一样,缩回去。
  “好啊,”喻挽桑坦然地说,目光也坦然地对上岑道州的目光。
  岑道州败下阵来,他没有喻挽桑那般坦然。他早就变得不够纯粹,他欣喜于喻挽桑在他身上的每一个触碰瞬间,每一次说话,每一次见面,而这些在喻挽桑看来,就只是平常的小事而已。
  文艺汇演会选出一二三等奖,获奖的班级会有加分。高一一班出了两个节目,全班合唱获得了年级二等奖,岑道州的单人钢琴表演获得了一等奖。
  当地电视台的文艺生活频道对这次活动做了报道,岑妈妈特别高兴。她把电视节目录下来,一来客人,她就把电视放一遍,夸一夸自己儿子。
  岑家最显眼的位置,永远摆着岑道州从小到大获得过的奖杯和奖状。岑道州把妈妈的欣喜看在眼里,所以也从来没有提起自己想要学习小提琴的事情。
  他回到家,躺在沙发上,他一想到等一下可以到哥哥家里去睡觉,就觉得很开心。他拿了耳机,把下午张泽帮他录的《月光奏鸣曲》live版听了一遍。背景声音很杂。
  他在嘈杂的音乐声中陷入沉思。
  他的目标是月亮,一直都是,他必须要击中月亮的心脏,一击致命。他只有一次机会。
  岑道州在自己家里吃了晚饭。他拿了自己明天上学需要的书包,就往喻家走。岑妈妈叫住他:“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
  岑道州把书包甩到肩膀上:“找哥哥。”
  岑妈妈了然:“路上注意点,别摔了。下午刚下过雨,现在路上还是滑的。你要不要把你的小兔子带上吗?我怕你在鱼鱼床上睡不着。”
  岑道州一直都有认床的毛病,这毛病长大了也不见得好。之前他和爸妈出去住过一次五星级酒店,就因为他忘记了带从小到大陪着他的那只兔子,他几乎是一夜没睡。
  随着年龄的长大,他越来越讨厌那只兔子。它就好像是牵绊着自己的一条绳索,也像是一种他自己培养起来的瘾症。
  一离开就会因此而感到痛苦。
  大多数小孩子都有阿贝贝情节,对陪伴自己的玩偶特别有感情。只是他的阿贝贝情节格外严重。或许是在成长期间,他错过了最好的戒断阿贝贝的时机,因此才把这个习惯一直保留下来。
  “不带了,”岑道州说,“我在他家睡,不用兔子。”
  岑妈妈这才想起来,是这么一回事。上回岑道州出去住酒店,连着两天没睡个整觉,把她心疼坏了,因此才一直记得儿子的兔子很重要,却忘记了自己儿子跟着鱼鱼睡觉,一直都没有用过兔子。
  “用不用让你爸送你过去?”岑妈妈问。
  “不用,我走了。”岑道州风风火火地往外跑。
  岑妈妈再一次感慨:“要是鱼鱼是女孩儿该多好,知根知底的,咱家儿子肯定喜欢。”
  岑爸爸又闷不吭声地把今天电视台有关岑道州的直播报道看了一遍,看完后他恰巧听到自己媳妇儿说这话,他说:“就算人家鱼鱼是男孩子,咱们儿子也不见得就不喜欢。现在同性婚姻都合法了,你怕什么?”
  岑妈妈还是担心:“合法是一回事,能不能被社会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四桥那边闹得这么严重,前两天还有人因为反对同性婚姻合法的法案,被推到河里了。要是州州真的喜欢男孩子,那以后他们的日子怕是得难过得很。”
  “你操这么多的心干什么?儿子的事情他自己做主,出了错他自己负责。”
  “话是这样说,他是我儿子,我能不为他多考虑吗?”
  岑道州没有听到自己爸妈的对话。他跑得很快。在快到喻家时,却故意慢下来,调整好呼吸。
  到喻家门口,喻妈妈见了他,特别欣喜。喻妈妈站在院子里朝楼上喊:“鱼鱼,州州来找你了。”
  紧接着屋子的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岑道州进门,换了鞋,走上前去。书包顺利被喻挽桑接过去。他们一块儿上楼。
  喻挽桑先洗完澡,正在吹头发。他刚才扫了一下论坛,发现岑道州在文艺汇演上的表演视频已经被人截了图。 一中的公众号上,头图就是选的喻挽桑弹奏钢琴的照片。
  不知道是谁拍的照片,画面很唯美,构图也很有意思。演奏钢琴的岑道州像一个小王子,漂亮而优雅。喻挽桑点开照片,长按了保存。
  “哥哥,我的睡衣没拿,你能帮我拿一下吗?在我的书包里。”浴室传来岑道州的声音。
  喻挽桑去拿书包里的睡衣,手上的动作把那本蓝色的素描本带了出来。素描本倒在地上,扉页摊开。
  上面画的是熟睡中的喻挽桑。
  画上的背景是在学校教室,或许是他们还在一中的初中部读书那会儿。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脸上的光影就变得明亮而柔和。喻挽桑往后翻,每一页的素描纸上,都是他。
  什么时候起,他就已经开始被岑道州这么温柔地注视着了?
  “哥哥?你找到了吗?”岑道州在浴室里问他,“你别想着偷看我的本子,你说过不会偷看的,谁偷看谁是小狗。”
  喻挽桑看着眼前摊开的素描本,艰难地抉择了一下。
  小狗就小狗吧,反正他以前也当过社畜和牛马,没比狗好到哪里去。
  他把素描本阖上,放到岑道州的书包里。再把睡衣给他送过去。
  岑道州大大方方地打开浴室门,让他进来:“我脑袋上有泡泡,看不见,你帮我放到架子上行吗?”
  喻挽桑依言进去。他瞥到了岑道州的身体,和他想象中的没什么区别,只是岑道州比他稍微高一点,肩膀稍微宽一点,然后……那个地方稍微大一点。他看了两眼,就被岑道州捉住了目光。
  “哥,你是不是在心里跟我比大小?我跟姜其柯还有周照、张泽他们几个都 比过了,他们都没有我的大。”岑道州骄傲地说。
  浴室内的气温很高。
  岑道州亲眼看着喻挽桑的耳朵红了。他凑近一步,挡住了浴室门,装作要去拿喻挽桑背后架子上的睡衣,朝喻挽桑伸出手。
  他忍不住动了下喉结,忍住将手伸向喻挽桑的冲动:“哥你让让,我拿不到睡衣了。”
  喻挽桑后知后觉地让开一步,岑道州带着热气的手蹭着他的耳朵擦过去,喻挽桑转身,沉默着快步离开浴室。
  岑道州抱着自己的睡衣,突然脸色爆红,他蹲下来,只觉得一股热流往下腹冲,他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到地上的某个东西。叹了一口气。
  哥哥的反应真的很有趣呢。
  他只有一次机会, 所以他会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再出手。
  喻挽桑出了浴室,去外面的阳台吹风,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恨不得拍自己的脸两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到走廊上清净一会儿,怕岑道州从浴室里出来后,他还没有从那种尴尬的劲儿里缓过来。
  他听到爸爸在和岑道州的父亲讲电话。
  喻爸爸说:“是,这事儿多亏了先生你……我也没想到阿风能这样坑我……好歹是亲戚一场,判刑能判少点就判少点吧……我明白,还好当初先生您拉了我一把……公司一切都好……孩子们?小少爷和鱼鱼都睡了……感情是很好……亲家?算了吧……哈哈鱼鱼是男孩儿,这事儿哪儿成……同性婚姻这事儿说不准,前两天那群人闹得多厉害,说不准到年底,这法案就要作废了。”
  喻挽桑听了一会儿,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看来上辈子,爸爸被害得差点坐牢,公司也倒闭了的事儿,真的跟岑道州的父亲没有关系。正相反的是,当年帮助爸爸的人,是岑叔叔。
  而爸爸后来不愿意见岑叔叔,估计也是因为愧疚,爸爸的性格实在是太傲了。这是喻挽桑猜测的,毕竟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又没有发生,他也找不到证据。
  等他回到卧室,岑道州已经出来。他拿了吹风机,正在吹头发。
  “怎么不在浴室里吹好再出来?”喻挽桑走过去,习惯性地从他手里接过吹风机,帮他吹头发。
  “浴室里闷。”因为想要见你。
  “待会儿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喻挽桑的手指落在岑道州的发梢间,岑道州的头发看起来卷而蓬松,好像很软一样,但摸起来很硬,发根偏硬。
  “什么忙?”
  “一点小忙,用不了多少时间,我想要确认一件事。”喻挽桑诚恳地说。
  二十分钟后,岑道州已经把自己今天整理在重难点本子上的题目拿出来,让喻挽桑挨个帮他讲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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