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夫人。”周瑞家的一哆嗦,她知王夫人这般神色,便是动了怒:“王太医不敢明言,他知将手指着天上,又说了句大水冲了龙王庙的话。”
哐当一声,却是王熙凤失手将盛着药的托盘打翻,这真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王太医说得隐晦,但荣国府几人一听便明白,那做普通打扮的男女是何人,这何止是贝勒,整个四九城里,身份比他还高之人,两掌可数。
“让你胡闹,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你妹妹还等什么参选,不如关了铺子,拿着银子回乡里住着,也省了连累了这一大家子人。”王熙凤冷声笑道。
当年五阿哥住进荣国府没几天,宁国府就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当时王熙凤刚嫁进来没多久,却对五阿哥的手段记忆犹新。
“表姐,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平日里和北静王也有几分交情,到时候个北静王送份厚礼,请他从中转圜,便也罢了。”薛蟠仍然满不在乎,只觉着王熙凤在危言耸听。
“呵,北静王。”王熙凤更是嗤笑:“他也就在我们面前耍些威风,在你得罪的人那里,且排不上号。”
薛蟠不服地问道:“那人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您怎地说得这么严重。”
“闭嘴!”王熙凤怒声呵斥:“你可知你嘴里的那毛头小子,他就算将北静王也打成你这样,最多也不过就是被不痛不痒地说上两句。”
薛蟠久做皇家生意,此时终于意识到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了不得人物,他打着哆嗦,扯着薛姨妈的衣袖,哭得涕泗横流:“母亲救我。”
薛姨妈脸色灰败地搂着薛蟠,沉默不语,此时除了儿子的安危,她还为薛家铺子的生意担心。
皇商薛家竟然得罪了皇上的儿子,只要人家一个眼神,宫中不要薛家的东西,说是伤筋动骨也不为过。
“姨娘,表姐。”一直沉默不语的宝钗,微微施了个礼:“阿哥天潢贵胄,我们不敢高攀,只王太医曾说过大水冲了龙王庙一话,不知该作何解?”
王熙凤欣赏地看了宝钗一眼,对于老太太和王夫人的打算,她心知肚明,却也知道,如今林姑父入了翰林院,更加清贵,凭借林家的家世,她嫁给宝玉到底是埋没了,反而这薛家表妹,家中金银满山,行事又有章法,更有可能嫁给宝玉,成为她未来的妯娌。
想到这,王熙凤对着宝钗笑了笑:“蟠兄弟比你差远了,好叫你知道,街上那两人,应当就是五阿哥胤祺和林家表妹。”
说着,王熙凤细细向宝钗解释起几人间的渊源。
宝钗进京之时,黛玉正在为母守孝,她只听见过贾府有这么门亲戚,却从未见过,更没想到会在这等情况听到,宝钗当即面红耳赤,为薛蟠的轻浮而感到羞愧,日日游手好闲不学好,寻花问柳浪荡游也就罢了,现如今却欺负到亲戚头上。
薛蟠听说那清丽脱俗的美人是林家表妹,心头荡漾一下,再想到美人身旁虎视眈眈的阿哥,也知他不配肖想,不由扼腕。不过,想到贾府的宝贝疙瘩宝玉也配不上那仙子般的人,薛蟠心头突然又舒服许多,扭曲着青肿的脸笑出声来。
宝钗顾不上搭理薛蟠,她斟酌着说出心中的盘算:“姨母,表姐,我也知哥哥做的事实在将人得罪狠了,贵人若发怒,别说这皮肉伤,就算当街打杀了都不为过,奈何我只这一个哥哥,我和母亲娘儿俩还指着哥哥过日子,实在不能眼睁睁地干看着。”
“五阿哥地位尊贵,我们再如何也高攀不上,但我听小厮回话,五阿哥和林家表妹感情甚笃,不知能否求林家表妹为我们美言一番,要打要罚,我们都认了,只求别因为这件事,毁了薛家根基。”
“这个好办,我令人往林家送封信,看在荣国府的面上,她不会不理。”王夫人冷声说道。
第60章 送礼
周瑞家的听了王夫人的话,心中一沉,她男人是府中管事,夜间也会与她说些外头事情,就连她都知道,林家姑爷进京后进了翰林,当了皇子的老师,是他们荣国府也得掂量着对待的人物,他的女儿恐怕不能如此轻慢对待,更何况,薛少爷此次犯得事儿,还牵扯到了贵人,恐非轻易能了,王夫人这简直是怒极出了昏招。
欲要劝解,却见王夫人收了菩萨模样,眼神冷然,是多少年没见过的怒气,当年贾敏出嫁前,仗着是老太太心爱的幺女,姑嫂间到底有些龃龉,太太这些年在荣国府过得也不甚如意,忍了这么多年,这一遭是要掀起了桩桩件件的怒意。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还是太太有主意,我这就去给林姑娘送信,林姑娘到底年纪小,又少了母亲教导,不知一损俱损的道理,咱们这样的人家,最是讲究脸面体统,胳膊断了都得往袖子里折,日后少不得您这舅母费心。”
王夫人收起森冷的目光,叹息着说道:“我也怜惜黛玉幼年丧母,但越这样,越得好好教导,免得坏了阖家姐妹的名声,倒时候该如何寻找亲事。”
薛姨妈本就是个没有主意的,见王夫人拿了主意,她便不再操心,只不断念佛。
反而是一直在旁边垂目静听地宝钗,只觉不对。薛家几代经商,最讲究一个和气生财,薛父见宝钗伶俐可爱,在她幼年时曾带着她谈过生意,知晓求人的模样,纵然姨母是为她家出头,但这以长辈身份压人,更容易弄巧成拙。
“姨母对哥哥的拳拳爱护之心,实在是让我们不知说什么是好。”宝钗坐在王夫人身旁,那帕子擦着泪,那胭脂粉的帕子,都遮不住她通红的眼圈:“但这事到底是哥哥不争气,冲撞了贵人,不若让哥哥负荆请罪,诚心诚意地去告罪,也让哥哥长个记性,日后再也不敢做这些事情。”
听见王夫人说话便急得要跳起来的王熙凤,听了薛宝钗这一番话,在心里暗暗点头,没成想这个不如何说话的表妹,倒是个有见识的,若真如王夫人心意办了,这可就彻底将林姑父得罪了去,更别提他们身后的五阿哥了,奈何她不仅是王夫人的侄女,更是隔房的媳妇,有些话她想得再明白也不能说,好在宝钗是个清楚的。
“娘亲舅大,这都是多少年的规矩体统了,我身为舅母,难道还教导不了她不成。”对着宝钗的殷殷劝解,王夫人却只冷哼一声:“周瑞家的,你还在这儿干什么,难道还有我请你去不成?”
“是,奴才这就去。”周瑞家的惊出一身冷汗,抬脚便要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屋子里的几人瞬间站了起来,能够拦住下人的通传走近的老人,阖府上下,也就这么一个。
“老太太,您怎么来了。”王熙凤连忙快走着迎出去,平儿趁机转到她的身后,王熙凤抽空给了平儿一个赞赏的眼神,脸上却笑盈盈地迎接着贾母。
却是王熙凤听着王夫人的话语,便知此事非同小可,她虽然是王家女儿,但嫁到了贾府,以后就是贾家儿媳,她首先要考虑的是贾家的利益,王夫人这行为,在她看来,与失了心智也差不多了。
王熙凤忙给平儿使了眼色,平儿服侍她多年,最是懂她的心,觑着个空便偷偷走了出去,找到交好的鸳鸯,如此说了一遭,鸳鸯也知兹事体大,忙去请了贾母过来。
这便是贾母突然出现在梨香院的原因。
贾母不搭理王熙凤,也对迎过来的王夫人视而不见,拄着拐杖走到薛姨妈面前:“我听丫鬟说蟠哥儿病了,难受地厉害,现在可还好了。”
“老太太。”薛姨妈勉强睁开核桃一样的眼儿,扶着贾母在主位上坐下:“家中小儿顽劣,还劳动了您,实在罪该万死。”
“你不用和我客气。”贾母叹了口气,握住薛姨妈的手,推心置腹地说道:“宝玉现在也养在我的屋里,将心比心,若宝玉突然遭了这么一场罪,我心里也过不去。”
“都是那孽障不争气。”薛姨妈见着低眉敛目跟在贾母身后,伏低做小的王夫人,抹着眼泪说道:“蟠儿知道错了,我们正准备赔罪礼物,想着令人送去,若侥幸得贵人青眼,不再追究,那真真是我们薛家几辈子的喜事。”
在门外将王夫人打算听得清楚的贾母,也不拆穿,顺着薛姨妈的话往下说:“这就对了,我们也不是那等不知礼的人家,圣人都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薛母连连点头,招手叫来莺儿:“我库房里放了一尊白玉雕成的佛像,在南京时候特意请鸡鸣寺的大师开过光的,最养身体,你去将这佛像取来,令人给林家送去。”
莺儿领了命,便取了钥匙要开库房。
“莺儿。”自贾母来后,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宝钗,这时却将莺儿叫住:“你选东西的时候,从我们带来京中的那些江南物什中选选,我记着应当有不少南方东西。”
莺儿知道,她家小姐私底下当了薛姨妈的半个家,听了宝钗的吩咐,连忙应了。
屋子里就没有蠢人,宝钗的话一出,谁都知道她这是在讨好黛玉,除了王夫人脸色青青白白,其他人都很是满意,只觉这丫头是个心中有成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