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臣女家规训导,不可随意接受外人吃食,而程小姐逼着臣女违矩,实在是......实在是......”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头还偏向一侧,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受了辱一般。
告状嘛,精髓就在于言简意赅,一语中的。先占据主动权,随后再慢慢解释。
程惜雯看着她这幅样子,有口难言。偏偏她说的,在明面上也挑不出错。她顿时涨红了脸,绞着帕子,僵在原地。
僵持半晌,还是元衡笑着替她解了围。
“此事是程小姐不对,但她不知你家规如此,属于无心之失。改日,本皇子让宫中御厨,做几样时兴糕点,给谢小姐赔罪如何?”
胳膊拧不过大腿,谢令仪向来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她只当没看到程惜雯得意的面庞,就坡下驴,假意恭维了几番。
有元衡做调和,场面一时又热络起来。比及散场,若不问前情,三人熟的像是能穿一条裤子。
他们交谈没避着人,后面的张歧安明明白白听进了心里。他望着言笑晏晏、游刃有余,完全把他当陌生人的谢令仪,面色渐沉,指尖也慢慢攥紧。
元衡在一旁不动声色打量,虽说张歧安遮掩的极好,但他还是从对方略显踉跄的脚步声中,嗅到了一丝端倪。
是以,待谢令仪走后,他便猛然擒住程惜雯手腕,含笑道。
“张大人想是咳疾又犯了,不如程小姐同本皇子一趟车可好?”
说罢,也不待两人同意,兀自强拉了程惜雯上车。
车夫扬鞭而起,将张歧安远远甩在身后。
五皇子这辆马车,车厢宽敞,足可容纳四人。中间摆了一条精致的方桌,上面置着一架香炉。松香袅袅,逐渐氤氲开。
元衡掀开车帘,望着张歧安巍然不动的身影,若有所思。
对面的程惜雯低垂着头,战战兢兢地坐在软垫上,双手不安地绞着手帕。
直到看不清人影了,他才放下帘子,目光淡淡落在程惜雯身上,冷不丁地道。
“程小姐,今日又是做糕点,又是邀本皇子游湖。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方才那一出戏?你可知道,算计本皇子的代价?”
话音刚落,程惜雯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尽失。待反应过来后,她身子一弯,便柔若无骨的滑下软垫,跪在地上,连连请罪。
听了她的解释,元衡不置一词,低头掏出铁质香箸,缓缓搅动炉中余灰。
香箸一头已被烧得通红,随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炸出细密,飞扬的火星子。连靠近都觉得灼人,程惜雯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松香的气味愈发浓烈,甚至有些呛鼻。元衡眼角余光扫过程惜雯,见她后颈已沁出一层细汗,浑身颤抖,状如惊弓之鸟。
他细细欣赏了一番,唇边染上浅笑,才缓缓开口。
“你方才说愿意将功折罪,什么事都愿意为本皇子去做,可当真?”
程惜雯早已被车内严峻的气氛逼得头脑发懵,神志不清。闻言,她立即脱口而出。
“当真!”她抬头看了元衡一眼,随即又壮着胆子,小声补充,“只要五皇子信守承诺,答应小女先前提出的要求,小女愿为五皇子效犬马之劳!”
元衡听了,后背放松地靠在厢壁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桌面,片刻后,他忽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女人虽有些小聪明,却没有大智慧。不过也无妨,太子府本就不需要太聪明的人。
是以,他懒洋洋开口。
“不如,你去帮本皇子好好盯着张大人,如何?”
第16章
金屋藏娇他似乎认为自己是朵娇花……
“不对呀,你这舞是这么跳的吗?怎么感觉舞步不太对?你先停下。”
谢令仪扔下画笔,看得眉头直皱。她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翻开手里的《古祭异闻》。书页翻动间,她目光在绘着祭舞小人的插图和闻应祈之间来回打量。
“你该不会是在诓本公子吧。”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她‘啪’的一声,把书册拍在案上,人也随之站起来。
这一月,宫里已经正式确定了会设立祈福道场和白日船戏。至于找谁督办,这烫手山芋从礼部滚了一圈,被推给工部。谢承也如他上次所说,象征性的领了个喜神像和祭火舞的差事。
这差事一领回来,就被丢给了谢令仪。
因此,她这几日忙得是脚不沾地。偏偏浮光院那边也是事端不断。小厮接连报信,不是说应奴整日酣睡,就是说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书册送过去都积灰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人是存心在跟她作对。
逼得谢令仪只得亲自赶往浮光院收拾烂摊子。几日连轴转下来,早出晚归成了常态,导致她眼底乌青,连脸色都憔悴了不少。
到最后,索性连画案都直接搬了过去。
“哪里不对了?书里不就是这么画的?书里这么画,应奴就这么跳呀。”
闻应祈寻了机会便要偷懒,他像是累极了一样,顺势仰躺在地上,指尖绕着发丝盘玩。
这几日的折腾,他也摸清了谢令仪的脾气。她虽动不
动就生气,爱说些重话,实则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是以,他态度便也随意了不少,至少不像刚开始那样,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可这回,谢令仪是真的急了。九副喜神像,她现已完成了半副。工部也在有条不紊地搭着戏台子,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走着,在这节骨眼,有人竟敢撂挑子,简直罪不容恕。
“你给我起来!”谢令仪见他这幅懒散样子,气得牙痒痒。
闻应祈闻言,不说话笑盈盈看她一眼,继续玩头发。
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谢令仪还真拿他没办法。
毕竟她又不是豪绅恶霸,对待不听话的奴才,能直接上绞刑架。闻应祈这个人又是个巧言令色的软骨头,稍有不对,顺势认罪,态度从容,不见后悔。简直是没皮没脸到了极致。
喂他喝浮生散,对方更是巴不得休息几日。
这次竟然还直接大喇喇躺下了,眼睛都闭上了,哪还有半点花魁的样子!
“快点起来!再不起来,信不信我把你头上的花给掐了。”
谢令仪指的是他头上被压得快枯萎的,一小团紫色的花。
人都不在象姑馆了,却还爱俏。整日头上都要簪花,还宝贵的很,不许人碰。
前日簪的是赤红的三角梅,今日......
谢令仪头低下去,眼睛瞪大。今日......今日好像是夜来香。
“你干什么?”
闻应祈听到她越来越近的呼吸声,陡然睁开眼,眼里厌恶稍纵即逝。
“没干什么。”
谢令仪揉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待再凑近去瞧时,对方又换了一副面孔。玉面含春,言笑晏晏,身子却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哦?不喜人靠近?
她偏要靠近。
于是,她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看花的模样,一边慢慢将身体倾下去,鼻尖与他的距离不过一寸。
闻应祈神色微僵,唇边的笑有些勉强。
“贵人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也要学馆里的那些无良恩客,对奴用强?”
呵,这会儿知道叫贵人了?谢令仪心里冷笑,却懒得点破。
她煞有其事重重点头,语气中透着认真,“对呀。”
这一下,两人距离更近。
闻应祈脸色越发难看,眼里警惕与不悦一闪而过,手腕蠢蠢欲动。
“哎呀。”谢令仪一拍脑袋,灵光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
“本公子突然想起来,买你的初衷不就是为了睡觉吗?正好你现在就躺在地上,依本公子看,也不用起来了,省得麻烦。”
她嘴上说着,手里也没闲着,一撩衣袍,当真要在他身侧躺下。
闻应祈见状大惊,顾不得许多,整个人迅速往旁边一滚,险些撞到一旁的桌脚。他狼狈地稳住身形,微微气喘着抬头,瞪向谢令仪的目光复杂得难以言喻。
“行了。”谢令仪见治好了他,拍拍手,一脸轻松,“既然腿没瘸,那就继续去跳,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闻应祈深吸一口气,指尖死死地攥住衣衫,许久才将涌到喉咙的那口气咽下去。
半晌,他缓缓起身,伸手拍了拍袖上的尘土,脸上重新挂起柔和笑意,语调温润得几乎让人忘了方才的僵持。
“贵人所言极是,是应奴的错。”
“不过,贵人可否告知应奴,为何要跳这只舞?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这只舞,只怕是会被人发现呢。”
“发现什么?”
谢令仪一步步走近他,那双清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闻应祈被她逼得不由自主后退,直到后背倚在顶箱柜上,退无可退。
“发现贵人。”他身体紧绷,贴在柜子上,看着谢令仪只到他下巴的脑袋,换了种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