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两天后,她就要出嫁了!
  日子过得这么快,凤翾觉得自己还是一点准备都没做好。
  她晚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脑中乱七八糟地想着各种事情,而且还越想越乱。
  导致她的眉头也皱巴了起来。
  一根骨节分明而纤长的手指轻撩起垂下的床帐。
  云怀锦的目光落在凤翾的眉间,看了许久。
  是他过分,连哄带骗。使她全无新嫁娘的欢喜。
  或许,她已经不情愿了。
  云怀锦的手指蜷了一下,忍住了将她牢牢抓在手中的冲动。
  她不会逃走的。
  怀锦的理性如此
  说。但在哥哥不明行踪带来的危机感下,他对此也失去了信心。
  似乎是他的目光太过沉重,凤翾皱着眉睁开了眼。
  乍见床头立个人影,她心跳都停了,张嘴差些喊了出来。
  “阿翾,是我。”
  云怀锦捂住她的嘴,温柔道。
  凤翾睁大了眼睛,视线定焦后,才认出云怀锦来。
  “阿翾在害怕吗?”
  他蹲在她床头,胳膊搭在床沿上,微微歪着头看她。
  大半夜的屋子里忽然多出一个人,当然害怕了!
  她点点头,带着被惊吓后的几分怨念:“你干嘛要这时候来啊。”
  “我忽然想到有些话要同阿翾说,便一刻也等不了了。”
  怀锦从腰间取下一把带鞘的小刀,放入凤翾手中。
  凤翾好奇地拔出一截,刀身如水面般明澈,是把极品。
  她不解地看向怀锦。
  云怀锦解释道:“这把小刀轻巧易拿,且削铁如泥,若要取人性命,只需要在脖子上轻轻一划——”
  凤翾手一抖,愕然道:“我、我为什么要用它来杀人?”
  云怀锦对她轻轻一笑:“如果有一天我对不住阿翾,阿翾若不能原谅我,就可以用这把刀来杀了我。”
  凤翾无措地嘴巴微张,分不清是被他的这话震惊到,还是吓到了。
  亦或者两者皆有。
  “若阿翾下不了手的话——”
  云怀锦朝窗外道:“李潜。”
  “小人在。”
  “如果阿翾将这把刀给你,你会听她吩咐,将我杀了吗?”
  窗外的李潜沉默了一会,说:“如果这是主人的命令的话……回禀主人,我会。”
  怀锦便柔和地看向凤翾,浑然不觉他在说些什么可怕的话:
  “阿翾可以让李潜替你动手杀掉我。”
  她结结巴巴道:“你大半夜跑来,就为了说这个吗?”
  “阿翾不是会害怕吗?”
  怀锦微微歪了下脑袋,在替凤翾思考似的:“我想到阿翾嫁过来,云府对你来说其实是个不熟悉的别人的家;我的母亲对你而言也本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而已。阿翾一定会觉得忐忑不安吧。”
  “至于我,阿翾也一定难免对我有疑虑。”
  怀锦的手盖住凤翾的,轻轻将她的手指合拢,让她握住那把小刀。
  “我想让阿翾不要害怕。你会是云府的主人。”
  “也是可以决定我性命的主人。”
  第46章
  “祝两位花好月圆,永结……
  凤翾握着那把小刀。
  小刀的剑鞘上凹凸不平地刻着繁复的花纹,怀锦说它轻巧,可凤翾却觉得它沉甸甸的,令她的手都往下坠。
  风从窗户进来,将床帐吹得摇曳不止。
  就像凤翾的心。
  云怀锦将这把小刀给她之后就离开了。
  深夜里特地来这一趟,就真只是为了将对他的生杀予夺之权交到她手上。
  凤翾自出生后就受尽宠爱,活在膏粱锦绣中,听过许多的温言善语,却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样带着血腥味的话。
  凤翾愣了好久,然后缓缓躺回了床上。
  她将小刀完全拔了出来,转动手腕挥舞了两下。刀身在帐上折射出流动的光斑。
  她没办法想象这样一把漂亮的小刀进入怀锦的身体。
  不过,神奇的是,她一点也没有觉得害怕。
  她将刀归入刀鞘,像获得了一个心爱的玩具,仍不舍得放开手。
  她以为自己经过这一打岔毫无睡意,可当她闭上眼睛,却很快就睡着了,并且一夜无梦。
  第二天惜香来将床帐卷起时,见凤翾侧躺着,一只胳膊搭在枕头边,掌心上搁着一把眼生的小刀。
  惜香弯下腰,仔细地看了看。
  凤翾房中东西都是经过她和慕月的手的,她怎么不记得见过这把小刀?
  小姐为什么要拿着它睡觉?
  不知道心思拐到了哪里去了,惜香忽然变色,忙去找慕月。
  凤翾醒过来之后,房中无人,她又稀奇地摸着这把小刀玩了一会儿。
  待惜香与慕月进来时,凤翾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思,不想让她们看到这把小刀,便将它塞入了枕头下。
  照旧让两人伺候着净面净口,换衣梳妆。
  但凤翾发觉她俩好像有些奇怪,小心翼翼的。然后一整天都随时陪在她身边,不离开她半步。
  凤翾只当她俩是在紧张。
  毕竟她俩也是经历她第一次成亲。
  至天将黑时,杨祐与谢端衍得空来看她。
  杨祐拉着凤翾的手,将她看了看许久,然后眼眶就红了。
  谢端衍忧郁道:“养了你才十多年,还没多久,这就要嫁出去了……”
  “阿翾,”杨祐坚定道:“你若这时候改了主意,不想离开我们,阿娘也可以取消。”
  凤翾哭笑不得。
  难道她还真的能不顾影响,在这个关头上反悔吗?
  “阿娘不用担心,从云府回家只用两刻钟,我每天都回来看阿爹阿娘好不好?”
  好说歹说,才终于将两人哄好。
  但大婚前日,两人还是一夜没能闭眼。
  “你我要活得久一些,才能多庇护阿翾几年。”
  谢端衍对杨祐说。
  这对夫妻难得和睦地达成了一致。
  这一夜,连惜香与慕月都紧张得压根睡不着,只有凤翾早早便睡了,还睡得很安稳。
  尚未鸡鸣,天还黑着时,凤翾就被拉起来,开始化妆了。
  涂粉、描眉、点唇,挽发、戴冠、插钗。
  素日凤翾多是淡妆,今日眉目浓艳,神光逼人。
  冠上垂下几串珍珠,正落在她的眉心。
  凤翾望着镜中自己,也有些认不出来。
  慕月将嫁衣的小心托出,与惜香伺候了好一会,才将重重叠叠隆重繁复的正红嫁衣穿好。
  惜香倒退一步,望着国色天香俨然人间神女的凤翾,感慨万千,神情既复杂又感动。
  庄重的装扮沉甸甸地压在凤翾身上,使她也严肃了起来。
  她手中握着柄团扇遮面,坐在床沿。
  她悄悄伸出手,从枕下摸出怀锦送她的小刀,塞进了一手宽的腰带里面。
  她望向窗外。
  天光已亮,贺喜声已在前院热闹地响起。
  与此同时,严氏也在床上朝外望去。
  云府比起长公主府,安静了不少,却也仍有喜庆的乐声。
  严氏看不到什么,因为几段红色的绸子挂在外面,将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今天是他娶谢凤翾的日子?”
  严氏问。
  林姣正在旁绣着手帕,闻言回答道:“是的。”
  说完,她放下手预备严氏发火。
  但严氏却很平静。
  “我是他的母亲,他甚至不请我出席,就不怕别人怀疑吗?”
  林姣说:“姨母,表哥正是为您的病冲喜,才会如此仓促成婚啊。”
  严氏冷笑了一声:“真是好打算。”
  说完她便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了。只是嘴唇快速翕动,念咒语一样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林姣低下头接着绣花,但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才分辨出严氏的低语:
  “苍天有眼,神佛保佑,叫他不得如愿,今日婚事必不成。苍天有眼,神佛保佑,叫他不得如愿,今日婚事必不成……”
  她不停歇地重复这句话,一直一直念个不听。
  听着听着,林姣逐渐发起毛来,觉得房中
  氛围诡异起来。
  她在这房中呆不下去,打开门到门口守着,太阳晒到身上,才驱散了她骨子里的寒意。
  院子的大门紧闭着,林姣也只能听着外面的动静。
  今早表哥来吩咐她今日务必看好严氏,她看到表哥内着白色单衣,外着红色礼服,称得人意气风发,精神抖擞。
  也有一些表哥的朋友同僚前来添喜气,陪着表哥去长公主府接亲,人声乐声随着他离去,云府忽然落入安静。
  这让严氏连连不断的诅咒声又清晰起来,传出门,穿过院子,幽幽地逸散。
  以杨祐的要求,怀锦骑在披挂金银饰物的白马上,领着凤翾的花轿和长长的队伍,在都城内绕了一大圈,一路上都是兴奋围观的人,小孩鼓着掌蹦跳着追随接亲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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