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淡淡的稻草味萦绕鼻尖,凤翾一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
  她是被云怀锦叫醒的。
  眼还未睁开,她就被一股又苦又怪的热腾腾中药味熏得一激灵。
  她拉起被子盖住鼻子,惊恐道:“这是什么?”
  “驱寒。”
  “我没事……”
  凤翾一动,就浑身酸软,跟被锤了千百遍似的。
  她不再争辩,乖乖地接过碗,双手捧着,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喝完,她捂着嘴,差些哕出来。
  “张嘴,喝碗糖水冲冲。”
  怀锦又端起一个瓷碗。
  他语声舒润,凤翾觉得听他说说话,就好受许多。
  她饮了两口红糖水,便摇头不要了。
  “你再休息下。”
  他把她按回枕上,给她盖好被。
  凤翾被人伺候惯了,让怀锦这样照顾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怀锦道:“等你睡好,再吃些东西,然后我们就要上路了,到时路上就不能停歇了。”
  大概是药的效果,凤翾一躺回去,困意就又上来了。
  她问道:“我不能回京吗?”
  “这时候回去,肯定半路被截。”
  怀锦悠悠道:“阿翾要受累,同我逃亡天涯了。”
  携手逃亡天涯什么的,听起来很刺激的样子。
  但凤翾从昨夜追他们的那些人身上猜出了些什么:“你离京,是为了方明睿的事?”
  那些人给凤翾的感觉,同那日绑架杨祐的人是一样的。
  怀锦露出些微诧异表情,凤翾便气道:“我能看出来,很奇怪吗?”
  怀锦:“未想到阿翾这么聪慧。”
  凤翾轻哼,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
  凤翾休息时,怀锦找到了多粱村的村长,附上酬金,请他托镇上干活的年轻人往京都长公主府传信。
  村长一听长公主的名头,险些朝眼前这个年轻人跪下。
  怀锦将从凤翾头上顺下来的一支簪子交给村长,道:“把这簪子交给长公主府,会得到百金酬谢。”
  村长双手接了,点头如捣蒜:“我一定把消息送到,您放心!”
  待凤翾醒来,怀锦试了试她额温。
  有时,乡村的无名医生倒有意想不到的本事。
  凤翾也觉得身上有了力气。虽然昨夜淋雨奔波又受惊吓,但还好休息及时,药也有效。
  她吃了个母鸡刚下的新鲜鸡蛋,喝了碗小米粥,已是胃口相当不错了。
  牛蛋老婆依依不舍地招呼道:“这就走了么?再住两晚吧。”
  云怀锦笑道:“不了,会给你家带来麻烦。”
  牛蛋老婆还当他在客气:“没有没有,怎会麻烦。”
  “若有人问起,你只要说没见过外人来村里,知道吗?”
  牛蛋老婆笑容逐渐收了起来,意识到了严重性。
  “我、我知道了,公子放心,我也一定让我家老头管住嘴!”
  云怀锦满意她的识时务,又抛给她一块银子。
  “哎呦,哪里用得着给这么多!”
  牛蛋老婆美滋滋地接了。
  怀锦转身扶着凤翾上马。
  凤翾腿根一阵酸痛,一屁股坐在马上,脸色变了变。
  昨天骑马时间太久了,可今天不知道还要骑多久。
  什么逃亡天涯,纯是受罪来了。
  但这处的不适凤翾怎好意思说出口,忍了半天,逐渐也就麻木了。
  按照赤蝎司之前的调查,方明睿在肃州有一处明面上的产业,但背后或许就藏着庞大的私产。
  云怀锦现在在与单州那边消息追赶时间,所以不敢再在半路有停留。
  待他一夜未歇,赶在第二日日落前抵达肃州,已是马疲人乏。
  凤翾腰都直不起来了:“我们要去客栈吗?”
  “不去,哪里太容易暴露行踪。”
  “那要宿在哪儿啊?”
  云怀锦道:“云家在肃州也有些产业,有几处空置的宅子,随便挑一处住吧。”
  凤翾还未到过这么远的地方,也只能一切都听他的。
  云怀锦又花时间寻了一阵子,才找到那处宅子。
  他不易觉察地出了口气,对凤翾道:“就是这了,下来吧。”
  凤翾:……
  “怎么了?”
  凤翾愁苦着脸:“动不了了。”
  腿实在僵得不行。
  云怀锦自己身体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她呢。
  他伸出双臂,道:“我抱你下来。”
  凤翾倾身,搂住他的脖子,像小孩一样被他抱了下来。
  然而双脚站在地上,顿时一阵酸麻痛胀,站都站不住。
  她只能柔弱无骨地靠着云怀锦,泪眼盈盈了。
  她为什么要受这个罪来着?
  对了,是为了探明他的身份。
  要是这一趟她还没搞明白,那她这苦就白吃了!
  这处宅子久未住人,一年也只有人来打扫几次,只能勉强住下。
  怀锦打了盆水,将椅子擦净,凤翾一屁股坐上
  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为防身份泄露,怀锦也没打算雇仆妇婆子来,便亲手打扫起来。
  凤翾看怀锦将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白皙结实的一截小臂。那双持笔又握剑的手,拿起笤帚抹布也不减其优美。
  凤翾盯着他扫地铺床,端着水盆在院中走来走去,眼也不眨。
  怀锦被她看了许久,忙中回视一眼:“好看吗?”
  凤翾愣愣点头:“好看。”
  怀锦忽然被她一夸,怔了片刻,心中刚漫起点甜意,就听她又问道:“你在家也常干这种活吗?你娘舍得让你动手?”
  怎么不舍得呢。
  他住在云府最偏僻的角落,身边只有一个同龄的李潜伺候,很多事他做不来,怀锦就要自己动手。
  怀锦扯了下嘴角。
  “还用干过才会吗?这种小活不是一看就知?”
  可是他看起来真的很熟练啊!
  凤翾怀疑地摸了摸下巴。
  “你在这里呆着,千万不要出门,我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些吃的。”
  收拾好一切,怀锦出门前叮嘱她。
  可是都已经入夜了。
  凤翾看看天上的明星,又看向被云怀锦关上的大门。
  大半夜的出去做的肯定是机密之事。
  ……能给她捎回来吃的嘛!
  凤翾幽幽叹了口气,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双腿抖个不停地朝怀锦刚铺好的床铺走去。
  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午时。
  凤翾是被饿醒的。
  她捂着咕噜噜直叫的肚子,睡得懵懵地坐起来。
  “慕月……”
  待看清陌生的房屋,凤翾才慢慢地回过神。
  云怀真还没回来?
  她走出去,在院中转了一圈,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样。
  凤翾将椅子搬到门口,一边等待,一边担忧。
  他……会不会出事了啊?
  受伤?还是被困?
  她觉得自己成了诗文中的深闺怨妇,等着一个不归家的丈夫。
  可谁家深闺怨妇是肚子咕噜叫着等的?
  一阵风吹过,院中的树叶哗啦作响。
  凤翾觉得自己闻到了烤鸡的扑鼻喷香。
  难道已经饿出了幻觉么?
  “人都到你背后了还发现不了,若来的是贼人,你可怎么办?”
  身后传来怀锦的叹息。
  “你回来了!”
  凤翾高兴地扭头,话音生生截断。
  她坐着,他站着,她平视的视线便看到他的衣袖——上面沾着斑斑血迹。
  凤翾的饥意顿时减弱,她轻声:“你受伤了?”
  怀锦跳墙回来,便看到她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他,心便软做一团。
  若能将她圈养起来,每天有她等他归家,日子该多有盼头。
  待听她关怀他是否受伤,怀锦更加受用。
  “是别人的血。”
  “喔……”
  凤翾识相地没有再问,赤蝎司的活她还是少了解为妙。
  不过,他的行事作风,和赤蝎使越来越像了啊……
  停留肃州的这三日,凤翾珍惜小命,在宅中一步不出。
  怀锦好像不需要睡觉一样,回来一趟只为了给她投食,然后便匆匆离去。
  凤翾养成了规律的作息,还从房间里翻到了几本话本子打发时间。
  凤翾对他有着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信心,觉得一切事情他都能处理得好。
  她便安心地等怀锦做好这边的事,然后带她回京。
  但是那晚凤翾都脱掉外裳准备睡觉了,怀锦从外面冲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身上浓浓的烟味与血腥味夹杂在一起。
  他一把将凤翾从床上捞起。
  凤翾惊叫了一声,用手将衣领掩严。
  怀锦见状,抓起一件她的外衫,将她裹得如蝉蛹般,抱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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