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云怀真被关在这里一天一夜了,只有人来送一日两餐,仍始终没能见到这些人的头领。
  云怀真随着他们巡逻的方向转了下身,拴住他脚腕的铁链便发出碰撞的声响。
  他不适地停顿了一下。
  被铁链拴住,对于云怀真而言,颇含侮辱意味。
  只是现在不得不忍下。
  他现在忧心的是始终没有出现的幕后人。
  他们将他抓起来,可能是他身上有
  留下的价值;但也有可能,在斟酌之后仍决定将他杀死。
  云怀真希望是前者。
  魏德景已经死掉好几年,圣上也将他的势力收回,单州这处暗中发展出一股庞大势力,背后主导人物定大有来历。
  须得揪出此人来。
  默记下今晚那些人的巡逻时间和路线,云怀真退回墙角。
  那里只有一个稻草堆,是他睡觉的地方。
  云怀真屈膝坐在上面,不像陋室中的囚徒,倒像是高坐明堂,凌然不可犯。
  他不会被一直关在这里。
  他有预感,今夜就会有发展了。
  即便性命已落入对方的手中,云怀真仍很淡定。
  只有见到对面的人后,他才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心如止水地静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锁被人打开了。
  云怀真心中一肃,看向来人。
  来人身姿高挺,如青竹般精神抖擞。
  源自血脉的心有灵犀,云怀真根本不需要看清他的样子。
  只是对于他突兀地出现在这里,而生出了一些不真实的奇幻感。
  “怀锦?”
  云怀锦反手将门关上,打量着哥哥。
  这两日云怀真,吃不好睡不好,也无处清洁仪容,可他看起来还是那么高洁孤直,超然不俗。
  装模作样,谢凤翾就非得好这口吗?
  “几日不见,哥哥就混到这里来啦?”
  云怀真不理他的嘲讽,沉声道:“是圣上派你来的?”
  “圣上知道你一个人难当大任,所以让我来救你,省得你死在单州。圣上真是圣明,你还真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云怀锦用脚尖踢起拖在地上的铁链,好笑道:
  “哥哥像狗一样被栓起来了啊。”
  被一番讥讽,云怀真面色不虞,只是隐忍不发,与他说正事:
  “我不能就这样贸然逃走,不然他们恐会剑走偏锋,圣上没有时间做准备。”
  “谁说我要帮你逃走了?”
  云怀锦把弄起挂在腰间的玉佩。
  云怀真目光落在那上面:“这是我的玉佩。”
  云怀锦露出个笑容:“的确。我瞧着喜欢,所以偷过来了。”
  他这个弟弟性情乖张,时不时就有挑衅之举,一枚玉佩而已。
  云怀真不喜欢跟他计较,淡淡道:“你喜欢就拿着吧。”
  云怀锦垂头抚摸玉佩上的纹路。
  “我喜欢什么,哥哥都能让给我吗?”
  云怀真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与他还是胎儿时就在母亲腹中头碰头脚贴脚地日夜相伴,就算长大后关系生疏,他还是能瞬间感应到弟弟的心思。
  “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他扯开话题,不想听怀锦说下去。
  但怀锦仍继续道:“有件事哥哥应该还不知道。”
  “长公主去找母亲,要把谢凤翾和你的婚事退了。”
  云怀真眸中闪过诧异之色,慢慢地皱起眉:“为什么长公主忽然要退婚?”
  怀锦轻笑:“长公主也是随着谢凤翾的心意才这么做的。”
  云怀真有些震惊地颤了下睫毛。
  凤翾?
  她不想嫁给他了?
  哥哥的表情令云怀锦生出了快感,他像给凤翾报仇般,不遗余力地刺激怀真道:
  “谢凤翾改了心意,不喜欢你了。”
  云怀真自认为他并不喜欢谢凤翾,可他却忌惮弟弟对她的关注。
  他以为他若能摆脱这门被强加的婚事定能轻松许多,结果得知这个消息后,云怀真却不觉得如何高兴。
  他……或许并不排斥她。
  “母亲,同意没?”
  云怀真迟疑问道。
  “没同意。”云怀锦说,“我劝的母亲,让她等你回家再谈。”
  云怀真轻轻地松了口气。
  “多谢你。”他说。
  “不谢。”云怀锦紧盯着哥哥,慢慢扯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
  “我也是为了自己。”
  “我觉得这枚玉佩不错,我想,成为哥哥应该也不错。”
  云怀真猛地抬眼,道:“怀锦,别说了!”
  但他还是未能阻止怀锦的话传入耳中,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哥哥你可以放心留在这里,谢凤翾由我来替哥哥娶了就好。”
  真切地听到弟弟说出来,犹如水下的冰山终于浮出海面。
  云怀真握住拳,一贯的好修养也压不住猛地窜起来的肝火。
  “怀锦,慎言!别太过分了!”
  怀锦轻声道:“哥哥可以当我开玩笑,反正你也没有选择。”
  兄弟两人对视,怀真冰冷愤怒,怀锦紧逼不放。两人目光胶着,迸着非死不退的火花。
  ……
  门外这时来了人。一个中年男子喝令左右:“把人拖出来。”
  便有人打着灯闯了进来,他视线在房中扫了一圈,房间并不大,一览无余,只有个被铁链栓在角落的如玉郎君。
  他被突如其来的光照得侧过脸,闭上了眼。
  那人认过云怀真的脸,掰着他的头就将一团布粗暴地塞入他口中,竟是不给他一点说话的余地。
  然后那人解开铁链的另一头,把云怀真拉到了外面。
  似是此处头领的中年男子道:“拖出去,弄成意外死的样子。处理干净点,别让人看出来。”
  “是。”
  云怀真眸含怒火,口中发出唔唔声。
  他挣扎着,但还是被几个装扮成农人的兵卒押入了黑如深渊的田野中。
  云怀真垂下眼,脸上的表情也隐入了夜色中。
  ————
  京都。
  随着关于单州隐晦的消息变多,惴惴不安的贵女们彼此相见的次数也更频繁了,好及时交换自己知道的信息。
  不过凤翾没再加入她们。
  她同杨祐说起单州的事,杨祐当即就有些变色。
  年纪大些的人,亲身经历过以前的风波乱象,印象更为深刻。
  但当着凤翾的面,杨祐很快就将恐惶遮掩了过去。
  她蹙眉想了想:“云怀真去的不就是单州?”
  凤翾点点头。
  杨祐脸色顿时又变了:“糟了!要是他死在单州怎么办?我们得快点把这门婚事退掉!”
  杨祐立刻备了马车,带上凤翾奔向云府。
  “这次我说什么都要逼严氏答应。”
  杨祐在马车上还这么下狠心道,结果一进云府,哭声就远远地传了过来。
  杨祐捏紧了凤翾的手,哀叹道:“阿翾啊,我们怕是来晚了。”
  凤翾眨眨眼。
  虽然她也确实地听到了严氏的哭声,可她总觉得这种事情不会降临到云怀真身上。
  他风华正茂,是人中骐骥,就算她已经不要喜欢他了,可他仍然是京中最明耀的玉珠。
  他怎么会死呢?
  杨祐此时牵着凤翾进退两难。
  她有些想扭头回家,可云府的管家却含着泪截住了她们:
  “恳请长公主去劝劝我们夫人,她要自尽了!”
  凤翾眼中浮现一丝茫然。
  云怀真,真的不在了吗?
  第14章
  但当凤翾抱着一捧花走过……
  还未走近,便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
  严氏额头带血,瘫坐在地上。
  林姣搂着严氏,不让她再次起身撞墙,也哭得喘不过气来。
  凤翾隔了一段距离就停住了脚,默默看着她们。
  杨祐就算与严氏不对付,也没法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
  杨祐蹲在严氏跟前苦苦劝了一番,也没起半分作用,直到严氏自己哭晕过去,被架着抬回了房,杨祐才撑着酸胀的腿站了起来。
  腿麻了,杨祐扶着凤翾半晌没能挪动步。
  她叹道。“今天真不该来的,”
  回家路上,杨祐仍很感慨:“倒是可怜,听说是意外落水,泡了好几日才被找到,尸身已全无人样,只能先在当地烧掉了。”
  凤翾一言不发地靠在杨祐身边。
  杨祐停下话,小心看了看凤翾的脸。
  她懊悔地小声抱怨道:“早知道他这么短命,当初就不该选他……”
  马车停在府前时,凤翾叹了口气:“人各有命,也是没有办法呢。”
  这话一出,杨祐心头的石头就落下了,知道女儿是真的放下了。
  “可不么。还好我们阿翾是有福气的。”杨祐将凤翾揽入怀中,亲昵地问:“阿翾晚膳想吃什么?我叫厨子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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