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只有她的女儿可以说不,他有什么资格退婚?!竟然还敢用那种词侮辱凤翾!
  杨祐恨不得云怀真就在她面前,她定要用她保养得益的指甲刮花他的脸!
  “真是给脸不要脸!我女儿喜欢他,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反倒觉得自己能对你指指点点了。”
  她用双手捂住凤翾的耳朵:“他说的那些都是屁话,咱们管不住他放屁,但可以不听。”
  阿娘的手柔软又温暖,捂住她的耳朵时,她就像重新被昨夜的暗黑包裹住,觉得无比安全。
  她点点头:“嗯……”
  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她就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不小心,眼泪又决堤了。
  凤翾伏在阿娘怀中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哭到最后累了,她一边抽抽噎噎,一边眼皮不住地往下耷拉。
  杨祐心软成一团,把凤翾带到床上,亲自在旁边陪着,轻轻地拍打着她。
  直到她彻底熟睡,房中人才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散发着清新果香的明净的房中,吱呀一声,窗被推开了。阳光紧随着投进来一束,小小的灰尘在光柱中飞舞着。
  怀锦从窗外跳进房中。
  骤然变亮的光线让凤翾皱起眉,于睡梦中转了个身。
  云怀锦转手将窗关上,将阳光隔绝在外,她才安静下来,呼吸恢复了悠长。
  他走到她的床榻前,俯身看着她。
  凤翾鼻头与眼皮都红红的,大概鼻子有些堵,所以微微张着唇。
  她哭累了便睡,眼角干涸的泪痕还没来得及擦掉。
  上次在云府中见面,他只觉得她哭得可怜可爱。但当她伏在母亲怀中哭泣时,他看到她耸动的肩头,拱起的单薄脊背,便好似有什么捏住了他的心脏。
  云怀锦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许久。
  她睡得安稳,头发略显凌乱地贴在脸蛋上,反而透出一股脆弱感。让怀锦觉得,若她下一秒睁眼,眸中一定含着水汪汪的凄怨。
  原来她被伤了心后是这个样子。
  怀锦更深地弯下腰,鼻尖几乎贴上了她的脸颊。
  他闻到了她的泪水的味道。
  怀锦眸光微闪。
  哥哥拥有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有母亲的偏爱,有荣耀的前程,有他梦寐以求的光明正大的人生。
  哥哥弃之如敝履的,都是他求而不得的。
  儿时,哥哥在太子身边做过一段时间的陪读。每天回家的路上,送他的护院叔叔总会给他买一串糖葫芦。
  那糖葫芦红艳艳的,表层冷结的糖浆会亮晶晶地反射着光,很漂亮。
  偶尔哥哥会剩下一两颗糖葫芦留给他。
  于是那段时间,他每天都等着哥哥回家带给他吃剩的糖葫芦。
  只是哥哥有时也会忍不住,把糖葫芦全部吃光。他并不知道怀锦空等一场的失落。
  于是某天怀锦偷偷钻狗洞爬出了云府,找到了哥哥回家时必经的那个糖葫芦摊子。他用束发头绳上挂的金坠子买走了一根糖葫芦,同时跟摊主做了一个交易。
  第二日,摊主从糖葫芦改为做山楂糕,生意反倒比之前更好。
  怀真不爱山楂糕的口感,护院叔叔见状,也再没给怀真买过。
  而怀锦就也不用苦等一日,只为了哥哥吃剩的那两粒糖葫芦。
  所以,云怀锦很早就明白了如果他想要什么,就只能不择手段,去偷去抢。
  凭着这样摸索出来的生存法则,他之后很久都没有眼馋过哥哥的东西了。
  直到她的出现。
  怀锦的视线轻缓地勾勒着她的面容。
  她从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时,就已经是哥哥的未婚妻了。
  他没有一丝失望,他的人生本就是如此,任何好的东西在出现时就注定是归哥哥所有的,他早已习惯。
  只不过凤翾与儿时的糖葫芦不同,他可以让摊主不再做糖葫芦,却不能让哥哥与她退婚。
  他是谁?
  无名无姓、无人知晓的云府二公子,
  魂魄一样飘荡在这世间,连正大光明出现在人前的权力都没有。
  她若与哥哥退亲,将来会嫁给京都任一男子,却绝对不会是他。
  那时她将与他彻底没有了关系,就像他再也没吃过的糖葫芦。
  只是,他怎么能让她离开他的掌心呢。
  怀锦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脸颊。
  她似是觉得有些痒,侧了侧脸,贴在他的掌心上蹭了蹭。
  怀锦指尖抖了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住用力掐住她的冲动。
  第7章
  就算要退婚,也该是你来!……
  凤翾全然不知道自己在睡觉时被人摸了脸蛋。
  她觉得自己睡了很好的一个觉,神清气爽地睁开眼。
  然后被一张胡子拉碴清瘦忧郁的帅大叔的脸给吓了一跳。
  “阿爹!”
  她猛地坐起来,捂着砰砰直跳的胸。
  哪家的好爹会眼也不眨地坐床头看自己的大闺女睡觉啊。
  谢端衍叹了口气,拍拍凤翾撑在床上的那只手:“别伤心,以后我和你娘定会给你挑个比云怀真更好的。”
  原来阿爹也知道了。
  不过同阿娘哭过之后,凤翾已经不想再谈论这件事了。
  她嗯了一声,说:“阿爹,我已经不伤心了。”
  “真的?”谢端衍怀疑地看着她,自语道:“这么快就放下了啊?”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先前迷得跟什么似的,转头就能撂下。
  谢端衍本就不怎么会安慰人,见凤翾不哭也不闹,他就当她真不在意了,放下心说:“你想开了就好,你阿娘还特地叫我来开解你,我就说,我们女儿又不是傻瓜,都知道他不是良人了,自然要快点甩开了好。”
  凤翾苦笑了下。
  父亲爱书爱画,长得白净儒雅,却不怎么文质彬彬,也不怎么体贴细心。
  阿娘当初被父亲的长相迷惑,嫁给他后却发现他看似对她言听计从有求必应,实则事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比如阿娘出于担心,派他来劝解她,他却一言两语就打发了此事。
  凤翾是不需要父亲他的开导,并不意味着她真的完全放下了。毕竟是她第一次春心萌动啊。
  若阿娘知道阿爹这么敷衍,一定会生气。
  为了帮阿爹遮掩过去,一家人一起用晚膳时,她装出一副开怀模样,用了好几道菜,还绞尽脑汁说了个笑话。
  谢端衍被逗乐了,拈着胡须呵呵直笑。
  杨祐也带着淡淡的笑意。本该食不言寝不语的,但她有意活跃气氛,便同谢端衍说起闲话:“我打的那套首饰你给我带回来了么?”
  谢端衍的筷子顿时滞在半空。
  凤翾低下头,半掩住了眼,在心中叹了口气。
  又来了。
  见谢端衍这副样子,杨祐火气顿时上来了,她不悦地将筷子啪地摔下,道:“我早上是不是跟你说过一次?离开舅舅家时我是不是第二次提醒过你?”
  谢端衍敲敲脑门,道:“忘了忘了,这两年记性越发不好了。苍三、苍三?你现在赶紧去店里跑一趟。”
  杨祐忍气道:“天都黑了,人家店早就关了。我早早就为了明日那场宴席准备了这套首饰,取不来你让我明天戴什么?”
  谢端衍也知道是自己的错,忙道:“关店也没事,我知道店主人住哪。我就算是把他从床上薅起来,也得给夫人您取回首饰。”
  说完,谢端衍饭也不吃了。带着苍三亲自去跑这一趟。
  杨祐面无笑意,也不再动筷。
  这下轮到凤翾劝母亲了:“阿爹也不是有心的,阿娘不要气。”
  “他的确不是有心的,他只是没有心罢了,这么多年来,我说的任何话他何曾放在心上过。”
  说到一半,杨祐便抿嘴不言了。
  凤翾陪着杨祐等了一个时辰,谢端衍才带着个雕漆木盒匆匆而来。
  谢端衍含笑道:“快看看,如不如意?”
  他将木盒打开,杨祐目光扫过盒中精美的首饰,面无表情:“这套首饰送去打时,也是你帮我转述要求的,是也不是?”
  她拈起其中一根发钗,上面鸟衔珍珠,灵动可爱。
  谢端衍还笑得出来:“我当然记得,瞧,这家的手艺还真不错。”
  杨祐冷哼了一声,将发钗扔回盒子中,说:“今晚你去书房睡吧。”
  谢端衍不明白杨祐为何仍要生他的气。但他一贯是不与杨祐争执的,摇摇头,自去书房看书作画去了。
  而凤翾看懂了她的心思,抚了抚杨祐的背给她顺气:“阿娘明日要穿的裙子是梅花纹的吧,这套首饰本该是与裙子相配的,那鸟衔珍珠阿娘想要的应该是鸟衔梅花?我记得我有一套梅花首饰,我借给阿娘,阿娘不要气了好不好?”
  “我没气。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做不好,自我嫁给他,这种事没有百次也是千次了,若次次都生气,我不要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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