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纤长的睫羽微颤,她合上了眼,怀着对明日的期待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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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凤翾净脸后便来陪父母亲用早膳。
长公主府中人口极简单,除长公主杨祐与广春候谢端衍,以及他们的独女谢凤翾外,就没有其他正经主子了。
因而府中规矩也不多,凤翾随便穿着身轻便的长褙白裙,坐在长桌前。
谢端衍一边夹起一筷子腌笋,一边对凤翾说:“女儿今天也没打扮,不出去玩吗?”
凤翾忙道:“一会要出去的。”
杨祐无奈地瞥了她一眼,道:“又去找云怀真?”
凤翾冲她讨好地笑。
谢端衍脖子一噎,顿时什么都咽不下去了。
他清清嗓子说:“女儿啊,他人反正跑不了,咱犯不着天天追着他跑。”
“你不用劝,”杨祐叹了口气:“让她去吧。”
“可是……”
杨祐打断他,道:“她爱怎样就怎样,有什么自有我护着。”
家中一应大小事都是杨祐说了算,谢端衍素来不与杨祐争执,摇摇头,也就闭上了嘴。
用过早膳后,凤翾回房换衣。
慕月从箱中捧出几套裙装,对她说:“小姐,这是用松江今年的新料裁出来裙子,您看看今天穿哪件?”
凤翾目光在几件裙子上徘徊。
惜香见她挑不出来,就建议道:“小姐,今天阴天呢,不如穿这件湖蓝色的?”
“不,”凤翾想起昨天那枝探到云怀真头侧的花枝,说:“我喜欢这件鹅黄的,看着便让人心情好。”
在慕月为凤翾梳头时,惜香被打发出去探听怀真今日行踪。
因为做惯了这种事,惜香早已熟门熟路,不多时便跑回来汇报道:“小姐,云公子今天进宫了。”
“啊,怎么又进宫了。”
凤翾一下就泄了气,一进宫一时半会可出不来。
她将头上的珍珠雪梅金簪拔下,说:“那今天不出门了。”
惜香看她情绪低落,忙道:“小姐,憋在家里多没意思,要不去梁楼新开的那家芳元轩看看?”
“可我跟怀真哥哥说了要和他一起去这家。”
“小姐先去尝尝什么菜品好,下次就可以直接推荐给云公子了啊。”
“唔……你说得有道理。”
凤翾带着惜香慕月直奔芳元轩。
这家酒楼新开不久,人气颇旺。
凤翾本想要个包厢,却被告知都被订完了,只有大堂还有些散座。
凤翾望了望大堂中嘈杂的形形色色的人,正为难时,一个侍女走过来行了个礼,道:
“谢小姐,我家小姐有请。”
凤翾认得她,咦了一声:“秀林也在这吗?”
“是的。”
京都贵女的团体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凤翾同萧秀林玩得来,两人关系比较亲近。
凤翾跟着萧秀林的侍女来到一个包厢中,却见不止萧秀林一人,还有其他六七个眼熟的少女,朱怜儿也在。
萧秀林对她招手,笑道:“巧了不是,我们正说着要不要请你来,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事,然后就在窗下看到你了。”
凤翾在萧秀林身边坐下,嘟嘴道:“好哇,你竟然不叫我。”
朱怜儿撑着下巴,含沙射影地:“你自订亲后就天天东奔西走的,我们哪敢耽误你的事。”
凤翾也知道她这样要遭人非议,可她有母亲护着,有底气,就算他人说得难听,只要她不听进心里就好了。
于是凤翾甩甩头,把朱怜儿的话从耳朵里甩出去,也不理她,只对萧秀林说:“你们都要了什么菜?好不好吃?”
朱怜儿被晾在那,有些尴尬,也有些生气。
她瞪了凤翾一会,见她头也不抬,就更恼了。
她说:“云怀真要离京了。”
短短七个字,成功让谢凤翾抬起了头。
朱怜儿得意地抬了下下巴,吊着凤翾不肯往下说了。
“怀真哥哥离京要去干嘛?你怎么知道的?”
一番追问,朱怜儿就摆着一副“求我啊”的架子。
凤翾顿了顿,关心地问:“朱怜儿,你是不是哑巴啦?”
“你才哑巴!”
朱怜儿立刻回击道。随即意识到自己破了功,她也就不再卖关子,说:“我父亲说,单州遭了蝗灾,圣上要云怀真去主持祭祀安抚百姓,明日就要离京了。”
她等着看凤翾受打击的表情,结果凤翾道:“那不很好吗?这桩差事不正说明怀真哥哥圣眷素厚?”
朱怜儿提醒她:“你可好久都见不到他了哦。”
这么一说,凤翾才反应过来:“是喔!”
“我得在怀真哥哥离京前见他一面。”
凤翾腾地站起来。不然不知道要多少天都看不到他那张怡人心脾的帅脸了。
朱怜儿被她这么大的动作吓了一跳,萧秀林忙拉住她的
手:
“等等,你不用去找他。”
萧秀林朝窗下看了看,道:“你看这是谁?”
云怀真与李乾正由店伙计领着上楼来,拐到楼梯上时,她们从窗户这边就看不到了。
萧秀林道:“看来云公子也在此订了包厢。”
凤翾怔怔地想,她同怀真哥哥说过,想与他一起来这里。
可他怎的先自己来了?
她出神间,怀真的脚步声就已至门外。
在一种奇异的气场下,室内的贵女们不知为何都静默着不说话,于是云怀真与李乾的低声交谈便断断续续地钻过门缝,落入众贵女耳中。
“公子,她着实轻佻不端……”
“……公子身边虽无女子,却也不是谁都能贴上的。”
众贵女表情都变得古怪,目光全都落在了凤翾身上。
众所周知,云怀真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成日贴着他的只有谢凤翾一个女子。
贴身侍从往往只是帮其主说出心声,虽然她们也常议论谢凤翾的行为,可他直接点评她为“轻佻无端”,这也太重了。
加之云怀真是谢凤翾未婚夫,他以这个身份对谢凤翾做出的评价,对于一个未嫁之女来说,可是致命的。
凤翾的脸白得惨无人色,脑子空空的,然后怀真低低的声音在她耳中炸开:
“不必计较,反正从此再无关系。”
萧秀林双手捂住嘴,将惊呼声压了回去。
云怀真要同凤翾撇清关系,他要退婚?
凤翾像被点了穴般,不知过了好久,她才恍惚回神。
一道道或同情或看戏的视线勒得她难以呼吸。
惜香和慕月也白着脸,扶住她:“小姐,我们先回去吧。”
凤翾猛吸一口气,推开惜香慕月,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身后那些贵女小姐们模糊的说话声紧紧跟随在她身后,诧异且兴奋地讨论着她。
凤翾死死地捂住耳朵,像被一只凶猛的怪物追逐着,跑得飞快。下楼梯时,脚步将眼泪都颠出来了。
泪珠落下来,在楼梯上碎成了千百片。
第6章
她若与哥哥退亲,将来会嫁……
颠簸的马车中,凤翾拿手绢捂着脸,惜香和慕月看不见她的表情,却看到手绢被眼泪浸得湿透了。
她不出声,只是身体微微颤抖着。
惜香和慕月心都绞成了一团。
只有她俩最知道自家小姐对云怀真的心是多么赤诚纯然,就连她两个都受不住云怀真和他的侍从的那番话,更何况小姐本人呢!
惜香带着哭腔道:“小姐,你别不出声,哭也好骂也好,你出出声呀。”
慕月抿着嘴,一贯成熟稳重的她也发狠道:“小姐,我们现在回去,跟云公子辩个清楚,小姐你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让他这么说小姐你!”
“没错!小姐你都不用开口,我和慕月保管替您把他骂个狗血淋头!”惜香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回芳元楼!”
“不用。”
凤翾终于开口,颤着声说:“他只会更觉得我在纠缠他,怕是要在轻浮之外多加个狂躁无礼的罪名。”
她让车夫找了个僻静处停下。
凤翾捏着自己的手,垂头坐了许久。心里还是闷闷地痛,但眼泪却流不出来了。
让慕月出去跟人借了点凉井水,把手绢浸了一会,敷在眼上。
直到眼睛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她才让马车往家赶去。
“今天的事,别和我阿娘说。”
她嘱咐惜香和慕月。
惜香愤愤地:“小姐还要护着他吗?为什么不让长公主好好教训他一顿!”
凤翾低落地摇摇头:“我要想想。”
阿娘可以为她出气,可不能改变他对她的看法。
难过之余,凤翾更多的是不解。
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想得简单,觉得只要明明白白地表达出自己的好感,再加上对对方好,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