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对不起,姐姐。”
  “是我错了。”
  她的情绪陡然崩溃,泪水一粒粒地往下坠,连声道歉。
  林藤枝的眉几乎拧在一起,她抬手覆在麦籽的手背上。
  那人的手却蓦然抽回了。
  “小籽,怎么了?”
  “这怪不得你。”像是想到了什么,林藤枝叹了一口气,神情低落下来。
  “谁也没想到,那辆车会冲过来。”
  “不——”麦籽咬住下唇。
  “都是,我的错。”她的声音在颤抖。
  林藤枝,你倒底为什么好心到这地步,放纵我到这地步。
  害死了林姨。
  我竟然,敢恬不知耻地出现在你眼前。
  敢说——
  爱。
  两个人的感情再度错位。
  一个因幸存,终于想通。
  一个因死亡,彻底绝望。
  “小籽。”
  她哭得太惨烈,林藤枝焦急起来。
  “到底怎么了?和我说,好吗?”
  “姐姐,你为什么,还愿意——”麦籽哽咽着,终于抬起头,问。
  门被推开,猝不及防地打断。
  “听说伤者醒了。”
  女人一身警服,走得利落,短发盖在帽檐下。
  她走到病床前,敬了个礼。
  “你们好,我是叶礼,是黎城公安局的警察。”
  “我想请你简单做个笔录。”她对着林藤枝说明来意。
  “你们聊。”麦籽站起来,闷声走到门外。
  林藤枝看着她,又囿于身体,无法去拦。
  “警官,请您快些。”她对叶礼的态度有些冷。
  “撞你们的人,是一伙盗猎分子。”
  林藤枝愣了一下,她把两个字在嘴里过了一遍:“盗猎?”
  “所以,又难以找到吗?”
  林藤枝冷笑了一声,闭了下眼睛。
  “他们的车牌被挡住,现在的技术还不足以——”叶礼有些尴尬。
  “这话,我已经听腻了。”林藤枝皱起眉,她接着道:“我只是去那里拦截猫车,不知道为什么这辆车会出现。”
  “之后我被撞,失去了意识,没有别的能向你们警方提供的了。”
  她的态度让叶礼怔了一下,“林女士,我们一定会尽快将他们抓捕——”
  “呵。”
  林藤枝笑,眼睛却凌冽。
  “你们警局不是还挂着一桩案子吗?林月寒,我的妈妈。”
  “八年前,也是被你们所谓的盗猎分子开车撞到,当场——”
  林藤枝深呼吸一口气,胸口震得发疼。
  “丧命。”她声音落得很轻。
  “但你们至今没有找到那伙人。”
  叶礼在听到林月寒的名字的时候,就说不出来话了,她也没想到这种事情,会被一家人遇上两次。
  “打扰了,林小姐,我们警局一定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
  林藤枝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这样的承诺太假,八年来,她听了太多遍,从希冀到失望,再到麻木。
  妈妈的死,是她心里的隐痛。
  她是亲眼看见的,噩梦前几天还在复现。
  这场意外,不仅让她失去至亲,也让她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差点——
  失去了麦籽。
  那时候她崩溃了。
  无数次,她都在想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会舍得把恶毒的话轻易地说出口。
  找回妹妹的那个晚上,看着缩成一团的小孩,哭着说姐姐,别不要我。
  林藤枝自责极了。
  愧疚心疯涨,转换成无底线的纵容。
  她觉得,自己一定要承担起姐姐的责任,把麦籽养好,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可到底,她还是没有做好。
  麦籽的告白,让她难过,她没有做到一个姐姐的责任。
  没有引导妹妹形成正常的恋爱观。
  更令人恐惧的是,后来麦籽——
  她变了。
  变得成熟,懂事。
  这让林藤枝慌张,只能用冷漠去掩盖自己的微末心动。
  消毒水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林藤枝的眉头却舒展了几分。
  好在,她终于迈过了心里的那道坎。
  人的一生,生死仅一瞬,世俗算不得什么。
  门外,麦籽无力地靠坐在地上。
  医院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忙,没人在意她的崩溃和绝望。
  第21章 一连几天都是雨,外面的燥热散去。密闭的病房里却变得湿热,每
  一连几天都是雨,外面的燥热散去。
  密闭的病房里却变得湿热,每一根头发丝都腌浸着消毒水的味道。
  “姐姐,吃饭了。”
  麦籽提着饭盒走进来,她把窗户推得更开了些,让微末的雨带着新鲜的泥土味飘进来。
  她把饭盒放在桌子上,又小心翼翼地把林藤枝扶坐起来,注意着不碰到背部的伤口。
  药的味道夹杂着几分血腥味。
  她皱了眉,凑近了闻,鼻尖几乎蹭到林藤枝单薄的背。
  “姐姐,你是不是又偷偷下床了。”
  麦籽退开,声音有些沉。
  林藤枝本坐得好好的,等着自家小孩伺候,听到这话,身体都僵硬了一点。
  “没有啊。”她舔了下唇。
  又倏地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弯了眼尾。
  “小籽,我很听话的。”女人放柔了声音,故意学麦籽以前卖乖的样子。
  她在撒娇。
  麦籽的心都有些飘飘然了,又想到了什么,被一双无形的手恶狠狠地扯落下来,碎得不成样子。
  麦籽低垂了眼睛,睫毛微颤。
  “我饿了,吃饭吧。”林藤枝轻咬了下唇,她心里总是有几分坚持的,撒完娇,自己也不太适应。
  脸悄然微红,她偏头不敢看麦籽的反应。
  无法克制地放缓了语气,麦籽低声道:“医生说伤在背部,要好好养着,不要乱动。”
  她叹了一口气,意识到林藤枝似乎有些变了。
  女人在她面前一点点卸下了姐姐的身份,袒露了几分脆弱。
  这样的改变,该是令人欣喜的。
  她没再继续说,只是顺着林藤枝的意思做事。
  三层盒饭在床桌上一字排开,菜色丰富。
  里脊肉裹着晶亮的糖色,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另外两道菜倒是简单,一份蒸鸡蛋,一份炒土豆。
  平时,麦籽都会去外面买饭带到医院。
  林藤枝夹了一块里脊,咬了半口。
  麦籽的手捏紧了些,背在身后,有些紧张。
  “好吃!”林藤枝笑,这一份醋放得并不多,加了更多的白糖,很合她的口味。
  “今天的午饭,是小籽做的吗?”里脊肉过油时,炸得有些焦。
  “嗯,学会了。”麦籽松了口气,应了一声,说得轻松。
  林藤枝想到什么,看向麦籽的胳膊。
  她早注意到小姑娘穿了一件长袖。
  “我看看。”
  被她的视线一看,麦籽顿时僵住,下意识装傻,背在身后的手又往后移了移。
  “刚刚医生说要找我——”
  “麦籽。”林藤枝的声音蓦地沉下去,喊她的名字,显露出这些年做姐姐的威严。
  麦籽低下头,缓缓地抬起胳膊。
  衣袖被轻柔地向上卷,露出白皙的皮肤,油点溅射的水泡已然破开,落了伤口,结了疤。
  麦籽练了好几天,即使注意着,但是初次学厨的人总要受点火焰和热油的折磨。
  胳膊上的疼痛,并不让麦籽感到难受,反而是愉悦的。
  这是一种象征,代表着她在做一些对林藤枝好的事情。
  她不只是一个——
  累赘。
  “一眼没看着。”
  林藤枝想责问,又对麦籽说不出重话。
  “怎么就学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刚刚倒是会对着我凶,不知道我也会心疼的吗?”
  麦籽低着头听训。
  下一秒——
  胳膊泛起密密麻麻的痒,女人轻轻地吹着气。
  轻柔的呼吸抚在皮肤上,心里的痛意都减轻些。
  “之前不是说,姐姐吹吹就好了。”林藤枝抬眼看她,狐狸眼的柔情足以将麦籽溺毙。
  “好些了吗?”
  麦籽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快要赢得这场她以为会很漫长的拉锯战。
  她明白,因为那场意外的车祸,不止唤醒她一个人对死亡的感知。
  林藤枝也在畏惧着失去。
  所以,她愿意去尝试,接纳自己。
  早那么几天,麦籽会高兴的哭出声,她长久的坚持,终于有了点回报。
  可,急救室门前的质问成为了经久不散的梦魇。
  她每时每刻都听到自己的心在叩问。
  你的存在,到底给林藤枝带来了什么。
  是十五岁时,妈妈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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