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崔宝瑰干笑:“啊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呢。”
宁杳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傻子。”
这是松口了么,崔宝瑰缓下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不傻。”
“但有些事情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当了几千年山主,什么道理不明白,当山主尚且不能随心所欲,更何况成了神,面临的是更大的世界,不是非要逞强斗狠,给自己树一群强敌不可。
若吃亏受屈的,换作自己,无论断手断脚还是丢了命,她都可以咽下那口恶气,为了身后那群人,将恩仇一笑泯之。
可现在,受难的不是她,是她血浓于水的亲姐姐。
宁杳不再看崔宝瑰,目视前方,不知想起了什么,笑了笑,淡的像一抹江风:“我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我没有心。小的时候,我会用各种方法向别人证明,我有心。”
崔宝瑰本想说没心咋了,没心没肺,活的健康。转念又觉得这话此时说来不合适:“那现在呢?”
现在?
现在不用证明。
宁杳手握成拳,抵在心口:这里疼得厉害,这是长心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长姐曾经遭遇过怎样可怕的事情,也不知道骗她害她的那个人在哪——但这些,我终究都会知道的。等我知道以后,即便我与他同界为神,难道我还能与他称友道兄?”
崔宝瑰抿唇。
宁杳不再多说,跳下船,冲他明快一笑:“那福来就拜托你帮我找了,你好好找,快点找啊!”
崔宝瑰在她背后喊:“你慢点!”
手指戳自己脑袋,戳好几下,好像宁杳能看见似的:“再想想!再好好想想!”
宁杳没回头,举起手挥了挥。
***
解中意收到宁杳的感应,出来迎接,司真古木树干如山,下到底时刚好与宁杳碰上面。他二人一同上去,解中意和宁杳聊了宁棠和宁玉竹的情况。
性命暂且无虞,只是花叶蔫的厉害。
宁杳听的不是滋味:“用药也不见好吗?”
解中意道:“嗯,她将养分都给宁玉竹了,宁玉竹还好。”
宁杳点头。
“还有一个事,”解中意提起,“有位上神给你下请帖,嗯……是玉神,但我觉得……”
宁杳摆摆手:“太师父你不用说了,我没心情。”
没心情就好,惊濯的婚礼,杳杳也实在没必要去。解中意点头:“我就与你知会一声,我也知道。那我就帮你收起来了,过后帮你补一份礼。”
宁杳说:“您看着办就行。”
进屋之后,宁杳先捧起宁棠元身端详。
菩提的主茎阔大,微微变形粗肿,内里宁玉竹也已幻化出元身,紧紧嵌套在宁棠元身中。
宁杳仔细检查过,小心放下。
楚潇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问:“杳杳,你找到聿松庭了吗?他还活着没有?”
宁杳点头:“活着。”
活着?楚潇和解中意对视一眼:聿松庭以凡人之躯修仙,一万年了,他还活着,怕是有什么造化。
解中意瞧宁杳神色不对劲:“那你是……见到他了?还是听到他的音信?”
宁杳低头注视手边菩提,手指轻轻在它蔫哒哒的叶子上抚过,漏下些灵力为其补充养分。
“我知道他成神了。”
“啊?”解中意和楚潇一起惊呆,“他成神了??”
宁杳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口吻也淡淡的:“我记得,他是沣松仙境的,修无情道。以他的资质功德圆满渡天劫飞升下辈子也不可能,只有杀妻证道——”
最后几个字她终于冷沉面色,说的咬牙,“才能飞升吧。”
解中意和楚潇又一次异口同声:“不可能!”
宁杳抬头看他俩:“为什么说不可能?”
两人沉默一瞬。
解中意看楚潇,楚潇看解中意,最后还是解中意上前一步,嘴巴张了又张,给了解释:“杳杳……就跟你说实话吧。你飞升之后失去一部分记忆,本来,我们想让你慢慢想起来,但现在你既然问到了,我们也不瞒着你。”
“咱们菩提一族,飞升的条件……特殊,要先度人,再度己。也就是说,先成全别人飞升了,身死重生后才会飞升。”
解中意道:“所以,如果聿松庭是因为杀了棠棠才飞升,那不合理,那棠棠也该飞升才是。”
宁杳听的入神,解中意都说完半天了,她还没反应。
楚潇开口:“杳杳……”
宁杳说:“别说话,我在思考。”
得,思考吧,楚潇眼里的担心浮下去了,抱着手等她思考。
宁杳两弯眉蹙着,喃喃自语:“原来我们是这样飞升……”
“可是长姐她,怎么可能不反抗。”
他们没听清:“什么?”
宁杳咬住下唇,闭了闭眼。
经此提醒,她又忆起好多事。
这个世上,只有她清楚那些事。
长姐的情感,从来都比她丰沛,她对聿松庭不是纯粹的利用,不是合作伙伴,这里面,有喜欢的成分。
许多个和聿松庭见面回来的夜晚,她裹着一层暖洋洋的快乐,笑嘻嘻地来钻她的被窝,与她说她不耐烦听的甜蜜小事。
她回回蒙被子:“不听!不听!你爱我我爱你的,听不懂!”
长姐每次都保证:“再说一件事,就一件,说完了就没啦。不说我会憋死哒!”
她拉下捂头的被子,躺平如尸:“说吧说吧。”
长姐抱着她,滔滔不绝,红扑扑的脸颊像绵软的霞云。她说的,她都没太听,光顾着看长姐的脸。
每每听到睡着之前,总是想:这些……都啥玩意啊,真的就叫长姐这么开心吗?
虽然不懂,但看长姐开心,她就高兴。没事就劝,劝她别再琢磨飞升,就好好享受自己的快乐,飞升这事儿,还得是她干。
长姐不同意,每次一听就冷笑:“放弃?笑话!我找他是干什么的?找他,就是因为他修无情道,能把我送上神坛,给菩提族长脸。我怎么可能放弃飞升呢?我要不飞升,我能看得上他?”
她反驳:“你明明见了他就高兴。”
“我当然高兴了,他对我动情哎,修无情道的人,只有动情,才会涉及证道。天天看着离目标又近一步,哈哈哈,我做梦都笑醒。”
这话说的多了,大家都贼有信心,不仅有信心,也放心;放心地把长姐和聿松庭的爱情当做飞升的阶石。
可她不放心,面无表情去找长姐:“如果我不惦记飞升了,以后就老老实实过日子,你还说那些口是心非的话吗?”
“哈?”
“你从小就教我,人生在世,吃喝玩乐,混过一天是一天,我以后听你的话,我不飞升了,这个神我不当了,咱们全族,能活到什么时候就活到什么时候,我不心比天高的拯救了,你是不是就不会说那些话了?就会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长姐目瞪口呆地听,听完了哈哈大笑,笑够了,又摇头啧啧:“天啦噜,我妹居然会哭耶。”
谁哭了!虽然承认眼睛里有点水,可一直死死含着,根本就没有流下来,没流下来的都不叫哭:“我眼睛干,润润。”
长姐点头:“那你慢慢润吧。飞升——那是我的梦想,我的最爱!我要奉献!男人是什么东西?台阶,进步的台阶!”
她胸口堵石头一样难受:“不是这样的……你很开心和他在一起……”
长姐笑嘻嘻:“可我最开心的是和我的杳杳小宝在一起耶。”
这颗悬着的心,直到聿松庭散尽修为,形同废人后,才彻底放下来。
那个时候,虽然嘴上硬硬的说着“可惜了”“没用的男人”,其实心里高兴的要死。
——她的长姐,可以安安心心和喜欢的人,过安稳的日子;而她作为山主,保护自己的族人,是应尽之责,长姐再心疼想分担,也无能为力,更没有立场阻拦。
那夜披星戴月,山道送别,望着长姐二人成双的背影,心里就想:长姐满口的‘他是条命,还有气,得救’,但心里,大概也有一份自己的心意,希望他能活下来吧。
然后,她做了个每次回想都庆幸没人看见的、很傻的举动。
双手合十,向天上的娘亲祈祷:
神女在上,请您一定保佑我长姐平安顺遂,要姐夫对她极好,千万别叫她受委屈。
以及,把我那份姻缘运气通通都给长姐,我不需要那玩意。
只要长姐幸福就好。
*
宁杳一手按住额头,最后的小手指刚好横在眼上。
在解中意开口关怀之前,宁杳放下手,两只手握在一起搓了搓:“原本我想不明白,长姐的性格,怎么可能不反抗。一个病歪歪的聿松庭,哪里是她的对手。她怎么可能,任由自己作为一个被杀的妻,成全负心汉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