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刚刚明明很急……”
  “急什么,急着回逝川渡?”他刚才也没有很迫切吧,宁杳没心情听了,“我现在暂时顾不上他,希望他能好好的,把自己照顾好,他的事以后再说,咱们走吧。”
  她一边说,一边沿着九天玄河往逝川渡方向走。
  不是,谁说山神急这个了?崔宝瑰四下张望一圈,真是不见半点风惊濯的影子。
  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宁杳是没看见,方才风惊濯什么样子,腿都软了,堂堂山神,走路都绊了好几下,他们家出事,他恨不得以身代之。
  现在想想,他自己呢,也真不是个东西,明明看山神那么急,还为了凑热闹把他丢下。这会人找不到了,反而有点慌:他急成那样,怎么可能走?这一不见,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但是,总觉得他离开去做的,还是和宁杳家里出事有关。
  “怪人,太怪了……”崔宝瑰口中念念有词,不放心也没辙,转身跟上宁杳脚步。
  *
  两人脚程都不慢,回到逝川渡崔宝瑰船上时,宁杳手中沙漏只铺了浅浅一层底,几乎没变化。
  崔宝瑰站在二层甲板,一脚欠欠的蹬着船边踏杆,大气磅礴指点江山:“杳杳,请看——天上神界的确广袤,但也是自成一系,很不接地气,咱地下的神界就不一样了,你看这逝川渡大不大?你看见东西南北四道十八路了吗?”
  宁杳道:“我要去极北之地。”
  她隐约有点数:地下的神界,以水为媒,同气连枝世间各处,崔宝瑰这艘船——他语气都飘成那样了,大约是能上天入海,无处不到。
  见宁杳没按自己的问题作答,直接终结了话题,崔宝瑰瞪她一眼,挥手向船头孔雀。
  他指尖灵光一闪,孔雀傲然展开翎羽,以船头带势转半个弯,一头扎进茫茫的北向水道。
  耳侧风水之声阑珊,崔宝问:“极北之地的哪呀?”
  “峰凌潭。”
  崔宝瑰“哦”一声,拍拍孔雀头,手滑下抚摸青蓝翠绿的尾翎,然后对宁杳说:“半盏茶的时间就到,我先进去换身衣服。”
  宁杳看他:“你不是才换过一身?”
  崔宝瑰嫣然一笑:“说真的,你也该换换了。”
  宁杳抱着手:“没心情。”
  崔宝瑰摇摇头,满脸写着“好邋遢”,然后风情万种地扭进了船舱。
  宁杳转过头,面无表情看苍茫逝川。
  “别理这个骚包,”突然,船头孔雀开口,浑厚低沉的中年男音,“他就是死装死装的。”
  宁杳吓一跳,转头对上孔雀半睁不睁的小豆眼。
  “他……不是你主人么?这么说可以?”
  孔雀仰了仰头:“什么主人,同事吧。共同做一件事,我愿称之为同事。”
  好新奇的词,宁杳点点头。
  孔雀又说:“能算我主人的,只有我大哥。我大哥托我照顾好你,我看你心情不好,要是因为他,那犯不上。”
  宁杳笑:“我没心情不好,你看错了。”
  孔雀不说旁的,翎羽一展,掉落一轻柔纤细的青绿羽毛:“送你了。”
  宁宁杳手掌伸出,那羽毛飘飘荡荡,正落在她掌心。虽说她对这种漂亮脆弱的东西不特别感兴趣,但毕竟是人家一片好意:“谢了,我会好好收着的。”
  孔雀说:“我没别的长处,只会找路。你拿着它,辨认个方位方便。”
  原来是这么实用的东西。
  宁杳小心收好,又问:“你大哥是哪一位?”
  它是只孔雀,不管能不能化为人形,元身总是鸟类,那它大哥……应该也是鸟类吧。
  宁杳一下就想起了无极炎尊神殿上那只金色神鸟,它们俩的豆眼如出一辙:“你大哥,是无极炎尊殿里的那位?”
  福来说,它见到她第一眼就喜欢她,还以为只是合眼缘的喜欢,类似于客套,却不成想,它还拜托它在逝川渡的老弟对她照拂一二?
  然而,孔雀浅金色的喙砸吧砸吧,再不开口了。
  第29章 他是杳杳一个人的东西,……
  ***
  船最终停在峰凌潭边。
  峰凌潭很大,说是潭,更像一片湖泊,水面上高低错落数座矮峰,山山水水,秀美别致。
  宁杳走下船,先举目远眺四周,随即蹲身,捻起地上一撮泥土。
  崔宝瑰跟在她后面,见状忙不迭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玉勺:“哎!别用手直接抓——哎呀……”
  来不及了,她已经抓了,崔宝瑰收起玉勺,两指拈着一条手帕递给宁杳:“擦擦手,女孩子怎么这么邋遢,你抓土干什么?”
  宁杳没接手帕,就随便拍两下:“我就是土里长的,给我一撮土,我就知道这地方有没有地动,变迁,战乱——拿走,你留着擦嘴吧。”
  还不稀罕给呢!崔宝瑰收起他洁白的手帕:“所以你说的那些,这发生过吗?”
  “没有。”
  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办多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人死了,要么人走了。
  宁杳想了想,问崔宝瑰:“你对轮回最了解,
  知不知道这地方轮回次数最少的种族是哪个?”
  崔宝瑰反应了下:“轮回次数最少……也就是寿命最长咯,那就是冰壳龟。我跟你说,只要是乌龟王八,寿命都长。不过,冰壳龟算是龟中短命的了,你问这干嘛?”
  宁杳没回答,上前几步,站在潭边,右手缓缓上举,一节袖口随之垂落,露出纤细雪白的皓腕。手腕内侧,金色神印一闪一闪,指尖轻扬,几缕灵光掉落。
  上神召唤,众生待命。
  峰凌潭上空的气流微微回旋,化作如雾白光向四周蔓延,很快,潭水中稀稀拉拉走出四五十个身背龟壳的小矮子,领头的是个一字眉年轻人。
  他双手互相插袖,对宁杳一个深深鞠躬:“上神召唤,小人携冰壳龟族族众前来听召,两位上神一路远来辛苦了,要进里坐坐吗?吃水果吗?”
  宁杳说:“不用麻烦,话不要这么密,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是!”
  “冰壳龟族目前,有没有万岁以上的长老?”
  一字眉挠挠头,侧开身让出一块地方,宁杳看见他身后一位白发苍苍的奶奶。
  他说:“那就只有我奶奶了,我奶奶很快就一万三千岁了,是我们记载以来最长寿的冰壳龟。”
  宁杳走到老奶奶面前,对她一笑:“奶奶,你好呀,我想打听些事情,麻烦您帮我回忆回忆。”
  老奶奶笑意慈祥,牙都掉光了的嘴说话有些漏风:“漂酿姑凉,你嗦。”
  “你们这里,外来的人多不多?”
  老奶奶摇头:“好久不见外人噻。”
  宁杳放缓声音:“您帮我想一想,万年之前,有没有一对外来夫妻到此地?丈夫重病待治,妻子照顾他。”
  老奶奶含混不清:“万年之前,窝还是个小菇凉嘞……”
  一字眉提醒:“奶奶,您说重点。”
  “重点哦……外面来的夫妻……”她痴痴想了很久,忽然笑,“有哇,好俊的一对呢,男的病怏怏个鬼,女的好漂酿呢。”
  **
  极北之地,从字面理解也知是个偏荒处,除了土生土长的人,常年见不到外人,偶然来一两个,挺新鲜的。
  那一年,确实来过一对夫妻。
  男人生的高大,却病歪歪的,被女人架着,软面条一般随时都会坨烂。口鼻细细游丝一气,人见了他,都不敢大声说话,怕音量高点,那口气就能断掉。
  女人生的极美,长相甜丝丝的,像颗糖一样亲切又和气,礼貌地问他们可不可以在这长居,以潭水入药,救活她丈夫。
  这种积德的好事,谁能拒绝呢?再说他们本身也好客,热情招待他们住,好几个都说住到他们家里去。
  女人不好意思:“不啦,你们能同意我们留在此地就很好了,哪能住到你们家里去呢,我们去深潭那边就好,日后等他康复,再一起过来串门做客——”
  她指指搀扶的男人:“好不?”
  男人病歪歪垂着头,发丝微动,不知是风吹,还是他点了头。
  他们再三挽留相劝,但她心意已决,便只好不舍地让他们过去,并叮嘱日后一定要来走动。
  女人一一笑着答应,带着丈夫走远了。
  **
  “最开始,还见过两三次漂酿姑娘,她带自己酿的酒给我们喝,可好喝啦,”老奶奶说,“再后来,就看不见她了。从此他们夫妻两人,谁都没再见过了。”
  宁杳问:“那男的呢?除了刚来时初见,后来都没见过么?”
  老奶奶答得很快:“从没见过,他死气沉沉的嘞,再没见过了。”
  “他来的时候……就是你们第一次看见他,他没昏迷?”
  “嗯呐。就是弱唧唧,感觉快死啦。”
  宁杳默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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