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她不是没有错误,只是柳烟黛接受了她的错误,她分明比柳烟黛还要年长,但是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在她们两个之间,退让的、包容的那个其实都是柳烟黛。
秦禅月几次迟疑,最终也没有说出来什么阻碍的话来,幼鸟必须离开巢穴才能长大,她也不能去打造一个笼子把柳烟黛关起来,因为柳烟黛自己就向往天空,所以,她只是告知柳烟黛,若是觉得累,不要逞强。
楚珩听闻此事,特意从山间回来一趟,给柳烟黛送行,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他只觉得欣慰。
柳烟黛就这么收拾起了包袱,拜别了叔父婆母,随后带着她那吃吃睡睡也不睁眼的儿子一起踏上了另一个完全未知的旅途。
柳烟黛走的那一日,兴元帝同时大驾离去,所有人都只送兴元帝,没有人知道,柳烟黛也在其中。
秦禅月相送十里,泪洒当场,最后被楚珩带着上了回路的马车。
而那时候的秦赤云还在秦家军养伤,偶尔去过常善堂几次,却再也没见到柳烟黛,他嘴笨的去和钱蛊医打探几次,却都被圆滑的钱蛊医挡了回去,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心空了一块。
有些人如同神降一般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改变了他的一生,却不曾在意他半点,他不曾说出口的情谊,就像是树间的朝露一般消散,只留下了他一个干巴巴的皮囊。
南云城还是那个南云城,但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座困住他的旧城,他与这座城一起被禁锢在了这段岁月里,走不出去。
这世间的阴差阳错从不曾停歇,历史的车轮也不为任何人而停留,秦赤云停步不前的同时,南疆驶回长安的马车摇摇晃晃,离开了这一片南疆故土,行向了花团锦簇的长安。
——
兴元帝离宫多日,终于班师回朝,本是好事,但是偏偏,他不是自己一个人儿回来的,他还带回来了个儿子,还直接给这儿子封太子,这引来了朝野一片震荡。
这是哪儿来的孩子啊?
之前南疆那头一直有信说兴元帝搞了个儿子,但是朝中的人都不太信,结果现在一回来,真有个儿子啊!
最要命的是,这只有儿子啊!兴元帝就跟光棍抢了个孩子一样回来了,没见到女人啊!
这孩子是谁生的?太子有了,你得册封个皇后吧?最起码得让我们知道这孩子是哪儿来的吧?不然容易被怀疑这孩子血统不纯正啊!
偏生兴元帝不给,他这边什么动静都没有,就大张旗鼓的回来了。
下面那些言官蠢蠢欲动,但是也没太敢弹劾——之前兴元帝大杀四方有事没事儿弄死俩人开心一下的事儿他们还记着呢,暂时没人敢拿脑袋上来试一试兴元帝的脾气。
而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兴元帝带着一位天降太子回来了的事儿给吸引过去的时候,缉蛊司悄无声息的进了一个小吏,做缉蛊小旗。
缉蛊司的缉蛊卫分为指挥使,副指挥使,千户,副千户,百户,试百户,总旗,小旗,这么一个等级,同锦衣卫是一个派别。
最低等的倒不是小旗,而是缉蛊力士。
缉蛊司内的划分也很简单粗暴,因为人才稀少,大陈官僚内部本身也培养不出来太强的蛊师,所以他们向民间征收蛊医进缉蛊司,又因为缉蛊司的人死都很快,毕竟沾上蛊虫这种东西,很容易阴沟翻船,只有本事硬的人才能活下来。
所以人是真不够,常年都在对外扩招,审线比较低,上升渠道也比较宽阔,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的。
每一个缉蛊司的人都必须养蛊、懂蛊,光这一条,就刷下去了很多人。
缉蛊司进门就需要玩蛊,从小旗做起,每破一个与蛊虫有关的案子,就能积攒功勋上位。
这一点上,缉蛊司还与旁的锦衣卫、金吾卫、五城兵马司不同,这些地方都需要进去的人能打,缉蛊司却只要人养蛊,蛊虫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划分个人能力的一种,所以,缉蛊司这头还不分男女。
只要蛊虫养得好,别管是什么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美得丑的,都能进来,大陈特批,女子做官也不算逾矩,他们审核晋升的方式不同。
柳烟黛养蛊虫就养的很好。
她天生适合养虫子,在旁人手里娇气易死的蛊虫到她手里养的白白胖胖肥肥壮壮,因此也没有人敢小瞧她。
缉蛊司的日子也不怎么清闲,她手底下负责的两个坊市一出问题,她就要一日一日的跟着跑,旁人看她长的白白嫩嫩的,总以为她好糊弄,无端的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她进缉蛊卫后没多久,就破了两个不大不小的案子,积攒了一些名望,后提了试百户,这种晋升速度在寻常卫所里是不可能的,也就只有缉蛊司有。
试百户可了不得,这已然算得上是“官”了,柳烟黛凭空多出来不少饭局,而且竟然还有人给她说亲,说要给她介绍个高门来嫁。
她到长安后,就和以前那个忠义侯府的大少夫人的身份割裂开,换了另一个身份来活着,不曾打着镇南王府和秦禅月的名头出来混饭,而是从最底下往上爬,旁人以为她没什么根基,又颇为能干,长的还颇为清秀,便想替她说说亲,高门大户的嫡子是嫁不了,但是一些庶子也可以嫁啊!
这些高门大户中偶尔也会碰上一些蛊虫作乱的人家,但是高门中都视蛊虫为洪水猛兽,很少有人去真的钻研此道,更要命的是,缉蛊司的这些人多为民间上来的,手里也有硬功夫,人家也不愿意跟高门玩儿,所以每每碰上一些跟蛊虫有关的事儿,全都很棘手,要是能跟缉蛊司的官职联个姻,那也是好事啊!
比起来娶一个平平无奇的庶女,还是柳烟黛更好,缉蛊司的位置可让人眼馋呐。
柳烟黛当时瞧见这些人送姻缘来,就知道兴元帝一定要闹。
自从她回了长安,兴元帝每日晚间都要跑到她的院子里去与她说话,缉蛊司男子多,她与旁人一起出去查案的时候,兴元帝总要酸溜溜的醋一会儿,今日竟有人要给她入赘儿子,兴元帝听了要闹翻天。
哭笑不得的拒了,等她坐着轿子回到她自己在外面赁下的宅院时,果真便瞧见宅子里面站了几个伺候的太监。
当时已近冬日,天儿黑的早,晚间一下职回来,天儿都黑压压的,寒风呼呼的吹到面上,吹的人头皮发麻。
柳烟黛赁下的院子不大,也就是个两进,地上铺着齐整的青砖,前面待客后面住人,后面的院子分左右两间厢房,左厢房她住,右厢房给小铮戎和奶娘住,奶娘是从南疆那里带来的,婆母调教好的人用着放心,奶娘也聪明,兴元帝一来,她便到后头的客厢房去睡,假做没瞧见。
柳烟黛行过来时,就看见右厢房里有人影在晃,她提膝入厢房,正看见兴元帝抱着小铮戎。
长安这个地方不似南疆,到了冬日里冷的要命,厢房里烧上了地龙,将屋子烘烧的暖烘烘的,一进来就觉得热浪袭人。
小铮戎当时已经困了,这孩子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到了晚间根本睁不开眼,也没空搭理兴元帝。
柳烟黛进来的时候,兴元帝就抱着小铮戎咬牙切齿的说酸话。
“哎呀,看看是谁来了?这般气派——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
“再瞧瞧你,一天就知道睡觉,娘被人拐了也不知道起来看一眼吗?”
人家小铮戎已睡着了,香香甜甜的躺在臂弯里,根本不知道兴元帝在胡咧咧什么。
柳烟黛也懒得搭理他,只瞧了一眼小铮戎,见小铮戎睡了,转而便向了后厨行去。
兴元帝见她竟是一言不发、扭头就走,忙放下小铮戎,随着柳烟黛身后走,他也憋了一股郁气,说话越发酸醋刺耳。
“是,朕老了,都不如外面的少年郎鲜嫩,待到日后柳百户升了千户,那可了不得,外面八百个男人等着呢,哪有朕什么事儿——”
兴元帝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话,越说越生气,气的他眼珠子发绿,眼见着柳烟黛不理他,他就要转身回去收拾旁人。
他收拾不了柳烟黛,他还收拾不了别人吗?
正是气势汹汹要转身时,柳烟黛突然站在后厨前道:“吃不吃面?”
兴元帝离去的步伐就这么顿住,他脸上还残留着恼火愤怒嫉恨酸醋各种表情,但身体很诚实的停下了。
一旁守着的大太监赶忙开口说道:“天黑路远,圣上饿坏了可怎么办呢?且留下用膳吧。”
兴元帝从善如流的点头,道:“可。”
柳烟黛为什么留他?想来是已经知道错了!她现在一定很想跟朕赔礼,只是拉不下脸说罢了,朕真龙天子从来不跟她计较!便留下来吃一顿,且当给她一个赔礼的机会!
柳烟黛头都没回,去膳堂煮了两碗面,盖了肉酱和酸黄瓜,两人一人一碗。
用过膳后,柳烟黛便要起身回厢房休息,一边起身一边道:“外头天黑,路滑,圣上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