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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轿子外头的新郎官脸色涨得通红,一脸愤怒。
  大庭广众之下,这位先未婚夫手中扬着一个赤红色的肚兜,大声喊道:“这便是夏姑娘交于我的定情信物!”
  肚兜这种东西是女子贴身之物,这先未婚夫掏出此物来,便相当于告知所有人,这个夏姑娘早就是不洁之身,是被他睡过的破鞋烂裤裆。
  事情到了这么难堪的一步,马车上的新娘子也坐不住了,红着眼下了马车,赌咒发誓她依旧是清白之身,但是这无法证明。
  一盆污水就这么从天而降的落到了她身上,此时她就算是把自己扒光了,露出来洁白的身子叫人来验,也没人相信她的话。
  夏姑娘悲愤之中,从头上摘下来一根金簪,便往喉咙里吞,意图吞金自尽。
  事已至此,她活不下去了。
  一旁的新郎官瞧见了,但是却并未阻拦。
  也许只有她死了,才能解眼下这一困境,才能全他们家的名声。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柳烟黛从府门里行出来了。
  “住手!”她这一声喊堪称震耳欲聋,四周的人群静了两分,扭头瞧去,就瞧见府门口站了个粉面桃腮、一身水粉色裹胸裙的姑娘。
  此姑娘眉眼俏丽,本是圆润静雅的模样,但神色却显出几分凌厉来,她掐着腰,从兜里掏出来叔父的令牌,喊了一句“我乃镇南王之子”,将在场人都镇住后,大跨步的向前奔出来,走到新娘子身前,一把夺下了新娘子手里的金簪。
  柳烟黛少见的生气。
  她见过太多人被病痛折磨、努力求生的样子,也见过很多秦家军的尸体,这些人都不想死啊,这个夏姑娘就为了两句话就死,多不值当啊!
  她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能为这人而死呢?”
  夏姑娘脸色苍白,嘴唇发颤,道:“我不曾坏了身子,只能以死明志,望日后尸检,能给我个清白。”
  她今日不死,她的夫家和她的娘家都要因她而蒙受屈辱,她会耽误娘家姐妹的婚嫁,会使丈夫受人嗤笑,无法抬头做人,更有可能被关进后宅里折辱,这样一想,死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柳烟黛深吸一口气。
  她不想与这位夏姑娘发火,她也当过懦弱的姑娘,所以她怜悯夏姑娘,知道夏姑娘的苦,她更知道,真正该死的另有其人。
  她夺过簪子之后,柳烟黛一转头,高举着令牌,指着那位先未婚夫道:“诸位,我有法子来验明此女是否为贞洁之身,今日,若她不是,她自刎在此,若她是,你——”
  柳烟黛不知道这个先未婚夫叫什么,倒是这人长得油头粉面,像是个白面馒头似的,她指着对方的脸,道:“她若是处子之身,你便是诽谤诬陷,逼人自尽!我要将你打三十大板!”
  这被柳烟黛单点出来的先未婚夫脸色有些青白,他不是怕柳烟黛,而是怕柳烟黛手里那镇南王令牌。
  而周遭围绕的人群们瞧见这令牌,一个个都怂了,悄无声息的缩回了脖子。
  那乌青的令牌泛着寒铁一样的光泽,就算镇南王不在此,也足够唬人,使这先未婚夫吓得浑身发抖,但他还是嘴硬道:“你又如何证明?”
  先未婚夫乃是功曹之后,对上一个郡承自然不害怕,但是对上镇南王,那就另说了,他怕镇南王,此时也是强撑着站着,在心底里安慰自己:这自古以来,女子验身都是要由经验丰富的嬷嬷来看、上了榻看流不流血来辩清白的,就算是镇南王的子女,也不能空口白牙的说吧?
  这白面书生眼珠子一转,道:“不过就是脱光了验身而已,谁知道你有没有帮她造假?”
  脱了衣裳、众目睽睽之下验身,与让这位夏姑娘去死无异,但若是不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就是造假,男人不要脸起来,阴毒又下作。
  柳烟黛冷着脸,道:“我自有法子证明!今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叫尔等分明!莫要冤枉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柳烟黛当然信夏姑娘是清白的,她见到夏姑娘的眼睛就知道。
  她更知道,上天给她镇南王府这样的出身,给她学东西的机会,给她阴差阳错到这里的时机,就是要让她来救人的!她不能置之不理!
  柳烟黛掏出袖兜里的小檀木盒子的时候,秦禅月正匆匆赶过来。
  她本来还在席中端坐,结果席上突然一乱。
  席面一乱,秦禅月就害怕。
  之前在长安的那些记忆重新涌上脑海,秦禅月又想起来柳烟黛突然失踪的事儿,她坐不住,忙打探柳烟黛在哪儿,随后寻着踪迹来了府门口。
  秦禅月到府门口的时候,正瞧见柳烟黛将新娘子拉至身后,手里举着一条白虫子在喊话。
  阳光打在柳烟黛的面上,散着熠熠光辉。
  “这只虫子,名唤[雪奴],可鉴女子贞洁。”
  柳烟黛高举手里的虫子,当着众人的面要为那新娘子夏姑娘验明正身,夏姑娘忙不迭的伸手过去验,而那对面的白面公子却被吓到了,他白着脸说:“谁、谁知道你是不是骗人的?谁知道这又是什么蛊虫?你,你——”
  这白面公子竟然还想转身跑,被一旁虎视眈眈的秦家护卫给摁住了。
  柳烟黛憋着一口气,替这夏姑娘验明正身,待到证明了夏姑娘的身份后,又命秦家护卫将那白面公子摁在地上打上三十大板。
  “你为何诬陷这位夏姑娘?”柳烟黛还要刑审他,她道:“你若是不讲,我便让他们一直打到你说为止!”
  那白面公子被打的嗷嗷惨叫,当场认罪,说是不甘心被退婚,捏造出来的事实。
  而一旁的夏姑娘几乎都要站不稳了,她抓着柳烟黛的手臂哭,抽泣着说:“是他养外室在先,外室还怀了身子生下来,要我嫁过去就养旁人的孩子,我不愿意,才退了婚。”
  这样的前因后果一理,真相自然大白。
  柳烟黛便命人将这白面公子狠狠地打,她拿着镇南王的令牌,就连这白面公子自己带来的家丁都不敢上来阻拦,只扑通扑通的跪了一地。
  血肉被木板打烂,一旁的看客们则发出来一阵阵叫好声,秦禅月在一旁看着,只觉得震撼,她的孩子长大了。
  旁的女眷看了血可能会害怕,但柳烟黛可是见过十几具尸体摆在面前的人,她连目光都不挪,只定定地看着。
  瞧见这个恶心的东西发出惨叫、在地上求饶的时候,柳烟黛恍惚间明白了,为什么旁人总说权势是最好的东西。
  这个夏姑娘没有权势,所以夏姑娘只能被逼死,而她有,所以她可以逼死别人。
  她摊开手,瞧着自己手里的雪奴,又瞧着手里的令牌,她觉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又一次改变了。
  她并不想去逼死别人,她只是想保护好自己,但想要保护好自己,就要有弄死别人的能力。
  柳烟黛最开始,只是想要一顿饱饭,后来想要自己有用,再后来想要去做蛊医,直到现在,她又滋生出了对权利的渴望。
  她说一句托大的话,她不仅想要保护自己,还想去保护别人。
  这世上好像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她以前见过,只是没有能力去改变,而现在,她发现自己好像有能力了,所以她就想要去做点事情。
  她不需要做多少,她只需要做一点就够了,她不是那样贪心的人,可是,她又该怎么去做呢?
  柳烟黛握着自己手里的令牌,想,她能做些什么呢?
  她像是一只笨鸟,别人都飞出很远了,她才拍着翅膀,慢慢起飞。
  但万幸,她终于飞起来了。
  ——
  这时候,三十杖已经结束,广府的广夫人亲自过来接人,对柳烟黛千恩万谢,柳烟黛回过头时,正瞧见婆母在门口看她。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柳烟黛一下子怂了,收回了手里的雪奴,连脑袋都低下去了。
  但婆母什么都没说,只让她回席面上用膳。
  成婚席面上出了一点小岔子,但万幸没有阻碍仪式,等到后续席散了之后,广夫人千恩万谢的将秦禅月与柳烟黛送走,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
  她当然感激,今天出事的可是她儿子,她儿媳妇!差一点这喜事儿就变丧事儿了!
  但柳烟黛却只觉得不安,她回程的路上,跪在马车内、茶案后,一次又一次的看婆母的面,却不敢开口。
  反倒是坐在马车里的婆母捻起来一颗葡萄,语调温和道:“烟黛长大了。”
  今日柳烟黛的模样她看在眼里,甚感宽慰。
  只是一眨眼儿的功夫,这孩子一下子就变得她都有点不认识了。
  柳烟黛没敢说话,却听秦禅月又道:“今日,婆母瞧你办事,那蛊虫也并不如婆母想的那么坏,你若是喜欢,婆母明日请两个名师给你,教养你。”
  柳烟黛微微红了脸,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已经有了一位“名师”。
  ——
  今日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柳烟黛回了镇南王府之后一直都很兴奋,她在厢房之中反复踱步,直到天边日落,月生云间,她才看见兴元帝从墙那头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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