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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不曾用来待客的前厅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牌位,多数都是他们秦家军的亲戚,每一个都是楚珩的长辈,今日与天同喜,只当有他的长辈们一份儿。
  旁人可能会觉得这些牌位晦气,大喜的日子摆上这些不合适,但楚珩从不这么觉得,他们秦家军的兵行得正站得直,一辈子保家卫国死在战场上,他们来参喜宴,只会增光。
  如同秦禅月受了难就要去佛塔间跪拜一样,楚珩有了喜事,也要第一个告知先灵。
  楚珩挨个拜过,为每一位不曾亲临来此的长辈送上喜讯,倒一杯清酒,轮到秦老将军的牌位的时候,楚珩细细的瞧了一会儿,低声的唤了一声:“父亲。”
  养父没有回应,只有清酒在杯中荡起涟漪。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婚定思无涯,丰库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一杯浊酒敬长辈,挥洒来时路。
  满堂牌位静静地看着他,似乎也在欣慰,他们的孩子兜兜转转,终于又有相爱的一日。
  拜过牌位之后,他便出府门,骑上高头大马,带着婚车,以及一百位亲兵随从,以及一对敲敲打打的乐队,一路直奔秦禅月所在的私宅而去。
  因着镇南王大婚,故而南云城一连三日大庆,也取了宵禁,允人夜间观礼,甚至,镇南王还在城中角落处摆了喜宴桌子,宴请四方客,谁愿意吃都可以,一连三日。
  因婚事万众瞩目,故而不能进府中的观礼者干脆站在路边看。
  此时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唢呐的欢快声几乎冲破云霄,一些稚童欢呼着跟随,沿路等着讨赏,镇南王也并不吝啬,在镇南王身后的迎亲队伍里,每一个亲兵手里都提着一个巨大的编筐,挂在身上,这编筐里面装满了铜币,被这些亲兵沿路撒挥,路上的行人争先恐后去捡。
  这叫“撒喜钱”,撒的越多,喜气越多,日后小夫妻俩感情越好。
  亲兵一挥手间,铜币在半空中飞起来,被落日照出明媚的鎏金色彩,随后又哗啦啦的坠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马蹄哒哒间,楚珩听见他的心凶猛的撞着自己的胸骨。
  禅月,禅月,观我旧往,同我仰春,一切都好。
  一切都正好。
  楚珩这一路上走的心神澎湃,骑在马上时,人几乎都要晕过去,他仿佛走了这世上最长的一段路,当马儿停到私宅门口前,他又觉得这条路好短。
  私宅之前是镇南王的,但现在要作为秦禅月的娘家出嫁,所以门口已经被挂上了“秦府”的牌子,门前也挂着红灯笼,上用金粉描字,黄昏间正红彤彤的亮着,门户大开,门口守着人,瞧见楚珩来了,一群人便开始迎门接婿。
  新郎官进门,直奔后宅女子闺房而去,到了门口,还要去做催妆诗,一些嬷嬷们也不敢太难为他,只叫他丢了些红包便放了人。
  楚珩来的时候,柳烟黛混在人群之中,笑嘻嘻的瞧着看。
  今日要出去参加秦禅月的婚宴,柳烟黛早早收拾打扮一番,还在面上戴了斗笠,免得被人瞧见。
  今日宴客多,一会儿新娘子被娶走之后,她还要随着婚车去镇南王府吃酒呢,自然要多做些伪装。
  柳烟黛从人群中瞧着的时候,镇南王正在念诗。
  大陈人爱诗,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作诗,偏楚珩长了一肚子心眼,诗词却不得什么要领,只背下了旁人预备好的,这些诗词在他的心口间翻滚,每一个字儿勾着一个字儿,欢快的从他嘴里蹦出来。
  诗词一落出来,堵着路的嬷嬷们便往后退,退出来一个康庄大道,他行上去,越走越快。
  每跨过一个门槛,每走一步路,楚珩都觉得他离秦禅月更近一分,更近一分!
  等到他一首诗词做完,新娘子终于从厢房中行出来。
  新娘子穿着如水涟涟的红绸缎,上绣金凤,新娘子一走出来,金凤就像是跳舞一样转起来。
  那时人群混杂,喧嚣不停,不知道谁放了两挂鞭炮,一切混乱之中,旁边送嫁的人一直在笑,一张张模糊的笑脸之中,楚珩好像只看见了她的身影。
  晨昏交界之日,西边的夕阳用力地散尽最后一丝余晖,远处的月亮自云间探出面来,笑眯眯的看着这么一幕。
  天地间的一切都被放慢,放空,虚无,只有她的身影渐渐清晰。
  光耀庭门烛影红,罗袜生尘莲步动。
  他的禅月,以往他只能仰头看她,而现在,她真切的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只要低下头,就可以将她拥抱在怀里。
  他快步的奔向她,在欢呼声里,在鞭炮声里,将她打横抱起,亲手送上花轿。
  他抱着她的时候,心如擂鼓,走的更快,更快。
  他不说话,可是他的心在替他呐喊。
  禅月,禅月,山无棱,江水竭,冬雷震,雨雪夏,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禅月,禅月——
  被他抱着的新娘子先惊了一瞬,后依靠着他的身子,在欢呼声中听他的心跳。
  如水一般顺滑的绸缎蒙着她的面,让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她能嗅到他身上的气息,让她安心。
  她拥抱着他,在尽人皆知的爱意里,潸然泪下。
  那时正是兴元一年的夏,镇南王楚珩与秦家嫡长女秦禅月大婚,横跨了两辈子的遗憾在今天,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婚礼。
  涉过千山万水,相爱的人总能再见。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
  接上新娘子后,婚车开始往镇南王府而行。
  此时天边最后一丝落日已尽,暮色四合,天上圆月从云后跃出,小云浮静水,皎月清清辉,一缕月华落下,楚珩意气风发,直奔镇南王府。
  楚珩离开之后,秦府一群嬷嬷们笑着往回走,一边关门闭窗一边互相闲聊,彼此言谈间都带着几分宽慰之意。
  “今日夫人大喜——哎呀,等宾客散了,咱们就也去讨杯酒喝。”
  “你们去吧,我还得照顾小少爷,可记得给我拿一份喜糖来。”
  镇南王大喜之日,私宅里的一些亲兵也跟着去了镇南王府巡逻操持,保证婚事期间不出意外,就连柳烟黛都跟着迎亲的人群跑去了镇南王府凑热闹,看婚事,只剩下一群嬷嬷们还留在府中操持私宅里的事,说话自然也就没什么顾忌,都挑着感兴趣的说。
  “哎,你们说,夫人还能不能怀孕生子啊?”
  “怕是够呛了,王爷可是秦家军的人了。”
  “不是说这南疆里蛊虫多嘛?万一来了一个下蛊的也说不准。”
  “我跟你们说啊,咱们王爷可——什么东西?”
  正说话的嬷嬷正关门时,隐约间好像听见了一道破风声,正惊诧抬头时,便察觉一把烟雾丸在她面前散开。
  烟雾迅速扑满四周,几乎扑进每一个人的口鼻中,这些嬷嬷们连一点动静都没冒出来,人就如同面条一样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十几个浑身漆黑的影子猛地穿过烟雾,将地上的人捡起来,进门,关门。
  烟雾散去时,只剩下了一个已经被关闭了的门。
  当时天色已暗,最后一丝金光落下,黑洞洞的秦府的门静静的关着,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
  而此时,镇南王的马蹄哒哒,已一路行回镇南王府。
  万众瞩目之下,楚珩将花轿里的秦禅月抱出来。
  他舍不得放她下来,新娘子进门跨火盆的时候,他都想抱着人跳过去,是秦禅月拍着他肩膀,让他将她放下来的。
  他将她放下来,却也舍不得松手,抓握着她的手与她一起行过,等秦禅月跨过了炭盆,一旁的嬷嬷才来得及递上红绸。
  两人便举着红绸、踩着红毯往前厅走。
  当时月色明,一张张桌案坐满了人,每个桌案旁都摆放着缠枝金丝花灯,比人高些,在夜晚间散发出清正柔和的光芒,满堂宾客坐在席间,瞧见了新娘子,人群便站起身来相迎,一阵鼓掌叫号祝贺声刹那同响,偶尔有人兴起,还要念一两句诗词。
  “好!百年好合啊,百年好合!”
  “海石山盟人缱绻,相亲相敬喜绵绵!”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当时的所有人都在作诗,没人注意到,一个带着帷帽的姑娘也混到了席间。
  席间分男女席面,男人的席面坐在左侧,女人的席面坐在右侧,又按着各自的官职高低而分出前后来,这带着帷帽的姑娘坐到了女人席面的最前头,且还是单在席面上开了一桌。
  当时烛火明明,月光冽冽,这姑娘独自一人坐在一席间,引得不少女眷偷偷瞧她,却只能瞧见她的背影和兜帽。
  姑娘背影圆润多娇,穿着一身粉裙,俏丽极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什么名字,又怎么能出现在这里,坐在最高的位置上——这位置,应当是镇南王府的近亲才对,但是又不知道当是谁,没听说过镇南王府还有什么近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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