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太子闭着眼,靠在马车上,任由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回了紫禁皇城。
别管大陈底下的官员打成了什么样,紫禁皇城之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宫内的花木已随秋风枯谢,透着淡淡的寂意。
永昌帝现在老了,开始搞蛊虫,搞长生,每日泡在寿蛊殿里待着,让几个老蛊医给他搞什么药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搞死,太子住在东宫,二皇子住在永和宫,万贵妃住在春喜宫,旁的一些叫不出来名字的妃嫔们都老老实实地待着,面上如一潭死水。
太子今日回东宫后,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外头的宫人禀报,说是二皇子前来拜访。
第54章 好想殿下哦~
当时暮色已沉, 残阳挂在殿后,一缕赤金泛黑的夕阳光线正照耀在窗柩上,将琉璃窗柩照出了一点刺目的日光。
秋日的太阳没有什么暖意, 反而更添几分沉沉的肃杀, 东宫厢房内的地龙早已烧起来了, 升腾的暖意将地毯都烫的热烘烘的,矮案上摆了个烧瓷蓝碗,碗中置了朵浮水碗莲,莲花正开, 淡淡的清香飘散在四周。
窗外寒风吹拂间,太子静静坐在矮榻旁执子,自己与自己弈棋。
听见动静, 太子不曾抬首,只语气平和道:“让二皇子进来。”
外头的宫女低头应是, 转而退下后, 不到几息, 二皇子便提着一壶酒, 飒踏而来。
宫女瞧见二皇子的时候,忍不住羞红了面。
与严苛冷冽的太子不同, 二皇子是个温和的人,早些年,二皇子宫里还养了几个美人妾室,每一个都被二皇子养得极好,甚至有一个宫女还被二皇子脱了贱籍, 惹人艳羡。
据说再过几日,就要与右相家的小女儿成婚,为此, 二皇子还将那些美人儿都遣散了,一一给了不少陪嫁,甚至有的还许配给了亲近的手下做妻,如此妥帖,谁能不喜爱呢?
察觉到宫女的目光,二皇子面上笑意更浓。
他提膝入殿,好一番春风得意,迈入东厢房内时,一抬首,就看见他的好皇兄正在案边执子对弈。
太子贯爱下棋,有时与旁人下,有时与自己下,这是太子自小就养成的习惯,每次太子发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后,都会自己一个人静静地下棋消化,只是后来太子岁数大了,少碰棋了。
旁人见了他下棋,便都绕开,不扰其兴致,偏二皇子瞧见了,要坐到太子对案来,自来熟的拿起一颗棋子,要与太子手谈一局。
“前些日子得了一壶好酒。”他将手里的酒往案上一放,瞧着放纵恣意,随性而为道:“今日来寻皇兄畅饮,皇兄不会嫌我聒噪吧?”
谈笑间,二皇子“啪”的一下落下一黑字。
二皇子这话里带着点锋芒试探,但太子眼皮子都不抬,只安静拿起白子。
自从镇南王回长安之后,太子与镇南王抓着“二皇子刺杀王爷”的证据,将二皇子打的抬不起头来,二皇子早就憋坏了,每次见了太子都皮笑肉不笑的躲开,眼下好不容易占了上风,自然是要来他这里炫耀几分。
你有镇南王保驾护航又如何呢?瞧瞧,本宫不还是站稳脚跟了吗?
“孤不饮酒。”太子落一白子,语调平和。
他就像是没察觉到二皇子的挑衅似得,依旧如以往般平静,像是一片深而又深的湖,丢一颗石子下去,立刻被吞没,连水波都冒不出来。
二皇子就讨厌他这样。
都快大难临头了,还在这搞什么高深莫测的姿态呢?
二皇子手中的黑子“笃笃”的敲了敲案面,随后“啪”的一声落下,黑棋落下时,二皇子语调轻佻的问:“近日[卖官鬻爵案]好似也寻到了关键证据了,说不准过几日,就要宣判了,皇兄可知晓?”
说话间,二皇子忍不住抬眸去看太子。
烛火熠熠之下,太子面无表情,那锋锐的眉眼间似是瞧不出任何情绪,好似不管你说什么,他都只会淡淡的看着你,好似你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毛虫,不值得他多给一个眼神。
分明他已经快输了啊!这个时候的太子就该殷殷切切的望着他,放软身段过来哀求他才对!可偏偏,太子就那样端端正正的坐着,像是没看见他一样。
二皇子更讨厌太子了。
他真的很想知道,他这位皇兄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动怒,他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让太子翻脸?
“孤听闻过。”太子语调平缓,拿起一颗白子,缓缓落于盘中,后道:“你输了。”
二皇子垂眸一看,太子的白子早已将黑棋的路都堵死了。
二皇子一时发恼,随手将这棋盘上的棋子拨乱,道:“太子殿下现在还有空闲在这里弈棋?镇南王的养妹危在旦夕,等秦夫人死了,镇南王必反,到时候,太子手下可还有助力?”
二皇子眼下胜券在握,难掩焦躁,一刻都等不了的撕开了彼此之间遮丑的面纱,在其下那些被掩盖的、针锋相对的洪流便呼的一下翻出来,吹来阵阵寒意。
两颗棋子被二皇子的手拨到地上,传来阵阵撞击声,随后,四周一片死寂,空气中像是多了某种无形的刀锋,让人的呼吸间都多了几分争鸣之意。
棋子落地,也不见太子翻脸,甚至,太子薄唇微勾,瞧着像是笑了。
“那皇弟以为,孤当如何?”他笑着问。
太子当如何呢?
他当过来恳求,过来伏低做小,主动与二皇子谈和,现在二皇子手上捏着秦禅月卖官鬻爵的证据,而太子和镇南王手上捏着二皇子刺杀镇南王的证据,两边拉锯,谁也弄不死对方,为什么不握手言谈这一回呢?
“皇兄与本宫是亲生兄弟。”二皇子摆出来一张“兄弟友恭”的脸来,面上昂起来一些温和的笑容,轻声道:“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
只要太子退一步,他自然就也跟着退一步啦,他们这场交锋就默契的停手,不好吗?
太子含笑看他。
太子笑起来也不像是什么温笑、浅笑之类的和善笑容,他那薄唇是勾起来了,但那双眼却是不动的,只定定地瞧着二皇子,那姿态,更像是在看笑话,显得那勾起的唇瓣多了几分讥诮。
他不需要说话,只需这么静静地看着二皇子,二皇子就能感受到他的嘲讽。
二皇子面上的笑容便也渐渐僵硬住了,最后消失,变成了一张阴沉沉的面。
两个兄弟都不再言语。
片刻的僵硬之后,二皇子起身拂袖而去。
殿内的太子依旧端坐在案后,神色淡然道:“来人——将酒壶送回去,与二皇子说分明,永和宫的野酒太差,孤喝不惯。”
酒当然不野,这是御酒,太子说的其实是宫里的万贵妃来路不正。
太子向来是知道怎么气二皇子的,专挑最刺人的地方来踩。
二皇子本来就生气,盛怒回宫的时候,路遇东宫的宫女将酒壶往他的宫里送,夺过来便砸了,将宫女吓得战战兢兢的跪下磕头。
二皇子也不曾管,而是回了他的宫殿后,召手底下的人来见面。
他要知道太子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他的这位好皇兄,从来都是个谋定而后动的性子,眼下秦禅月都被大理寺少卿给死死摁住了,太子居然还没有任何动作,定然是藏了后手。
但他想不出来后手在何处。
二皇子的消息送出去后,不到片刻,便有太监悄悄入内,与二皇子密声言谈。
只听那太监道:“近日来太子不曾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只是悄悄去过两次镇南王府,我等都推测,他是在与镇南王言谈——镇南王倒是真能忍,他那养妹都进了牢狱中,他却到现在都没冒头。”
太监细细说了两嘴后,又道:“太子最近似乎爱上了听戏,去过一个戏楼里消磨了不少时间,也不知是为何。”
二皇子拧着眉听了半晌,道:“将这戏楼好好盯起来。”
他这太子哥哥向来勤勉,纵然成了太子,每日练功也都不曾落下,从来不做什么享乐之事,更何况是去戏楼看戏。
他定然是去办大事了!还是必须要他亲自去办的大事,不可忽略。
一旁的太监则低声应下。
两人正言谈间,外头突然传来太监拉长了的音调来:“万贵妃到——”
太监与二皇子都是一激灵,太监忙去一旁站好,躬身行礼,二皇子则是立刻站起身来,迎向宫殿门口。
万贵妃正从宫殿外行进来。
外人都说,万贵妃是狐狸精转世,将皇上勾的大小不分,妻妾颠倒,但实际上,万贵妃生了一张明月静美的娴静面,一眼望去,若杨柳扶风。
万贵妃行进来后,给了那太监一个眼神,太监便匆忙而下,殿内就只剩下了二皇子与万贵妃两人。
“娘,您怎的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儿唤儿子去不就得了。”私下里二皇子见了万贵妃,都是唤娘的。
一般后宫妃嫔生了孩子,都要送到皇后处养着,但万贵妃独一份,她不必,二皇子自从生下来,就是她自己亲手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