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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在他们村子里都如此,何况是长安这高门大户呢?
  公爹和夫君都不好,他们都爱欺负人,柳烟黛其实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可是婆母对她这么好,若是婆母日后出去被人骂,那她会很难过的。
  小兔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满怀苦闷的走来走去,正走着呢,一回头,便瞧见秦禅月倚靠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一碗人参汤,以白玉勺轻舀。
  夫人的手指白嫩细长,指尖染着淡淡的凤仙花汁,泛出胭红色,两根手指一夹,便端送勺子入口。
  夫人唇色胭红,肤色雪白,鬓发纯黑间,又妆点着一片金色,光影落在她身上,绸缎上似是有水波流转,柔软的扭折光影,更衬得那张面绮丽浓醉,眼角眉梢都浸润着风情。
  人参汤滋阴补阳,最适合她这个岁数的人来用,方才她在外面嚎那两嗓子嚎的嗓子都发哑,现在几口人参汤落下来,终于算是回过神来了。
  艳丽的夫人搅了搅勺子,又吞了一口参汤。
  这秋风堂的偏间平日里都是丫鬟小厮受伤时所用的地方,所以很简单,只有一床一桌而已,其上铺着的也并非是昂贵的绫罗绸缎,而是简单的粗布,连个床帐都没有。
  但秦禅月一靠在这,这床帐都显得华贵了几分,像是一望无垠的干裂土地上唯一的红玫瑰,开的艳丽又张扬。
  柳烟黛回过头时,瞧见婆母这般好看,便看呆了一会儿。
  秦禅月刚用过参汤,随后往床旁柜子上一放,一抬头就瞧见柳烟黛看着她发呆,这小傻东西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愣愣的站着,秦禅月噗嗤一笑,抬手比划了两下,道:“吓傻了?过来,婆母无碍。”
  柳烟黛便一点点走过去,给自己搬了一张圆面莲花凳过来,坐在了秦禅月的床头前。
  “婆母——”柳烟黛肚子里似乎有一堆的话,最终只挤出来一句:“他们会不会报官啊?”
  这个“他们”,指的就是那几户受伤了的人家。
  秦禅月含笑,笃定摇头道:“不会。”
  “为什么?”柳烟黛瞪大了眼。
  之前他们隔壁村儿的丫鬟就是报官才得来的清白!眼下死伤这么多人,怎么能不报官呢?
  秦禅月轻笑道:“报官,都是寻常百姓家才会去的,像是这些高门大户,除非特意而为,否则谁都不会去报官的。”
  因为按官职算,很多人本身都比官府里的人官衔更高,哪里轮得到一个小小下官给他们公平,更何况,若真要报官,就要将来龙去脉都讲清楚,有些时候,大户人家宁可将事儿稀里糊涂的涵盖过去,也不会报官。
  若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被人欺辱了,他们更不会报官,只会派私兵偷偷将人杀了,毁尸灭迹。
  同理,现下他们自然也不会去闹到官府,反而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他们本身就有权利,何须用官府的权利?且,他们的权利更偏向他们,当然是靠自己的权利来说话了——高门大户,向来是用自己的权利,凌驾在官府的权利之上的。
  老话说得好,打得过打,打不过讲理,现在他们八户人家加起来,难道还打不过一个侯府吗?他们当然要好生打一打了。
  “不报官,那要怎么解决?”柳烟黛对这些一无所知,她在边疆多年,各种各样的虫子认识了百八种,但让她来摸索这些却是两眼一抹黑,她什么都不懂,只能来问婆母。
  秦禅月面上闪过几分讥诮,道:“以前长安有两户人家的孩子酒后争执,一方人将另一方人打成了残废,这要是报了官,大概会判前者入狱流放赔款,但他们没报官,而是两家商量——知道他们最后如何解决的吗?”
  “如何解决的?”柳烟黛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兔眼,乖乖的坐在圆面凳上,两只手摆在膝盖前方,茫然问道。
  赔钱吗?还是坐牢?
  “前一家人将府门中嫡长女下嫁,给了后一家人的瘸子,拿自家大好女儿的婚事,和女儿的嫁妆,填补了后一方人家里的怨气。”
  秦禅月眉眼凉凉的说道:“日后,两家人成了姻亲,前者在朝堂上多方提些后者,后者的府门中又有这嫡长女给这瘸子吸一辈子血,让这瘸子好生安稳过一辈子,这样,两家皆大欢喜,这就是大户人家解决的法子。”
  前者的儿子不用下狱,后者的儿子有了人照顾,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唯一失去的,大概就是一个女儿。
  这就是高门大户中人的行事方式,吃掉一小部分人的血肉,满足大部分人的口欲,维持一个高门大户的体面——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这两家是很体面的。
  柳烟黛听的呆住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样的方式,两只白嫩嫩、胖乎乎的手抓着自己的膝盖,半晌才挤出来一句:“那……这嫡长女后来呢?”
  “后来?安稳替那瘸子操持家务,生儿育女,调训妾室,教养庶子庶女,还能如何。”秦禅月语气更淡,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寒意。
  大户人家为了体面,总会隐忍很多很多东西,被打断了牙都往肚子里咽,硬生生拿血泪来撑起来这一身姿容来。
  “那今日之事——”柳烟黛脑子里窜出来个念头,她心想,哪有女儿嫁八户人家呀?
  秦禅月一看她那模样,便知道柳烟黛在想什么,秦禅月轻笑一声,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随后道:“不是一定要嫁女儿,而是要给一种一辈子的补偿,方式多的是呢。”
  顿了顿,秦禅月面上闪过几分隐晦的得意来,她那双狡黠的狐眼微微眯起来,轻声道:“只不过,谁补偿谁还不一定呢,莫要小瞧了方姨娘。”
  兔子急了还蹬鹰呢,人家这么大一个人,豁出去了一条命来搅天动地,不可能只闹出来一点水花儿的。
  秦禅月与柳烟黛刚说到此处,偏间外边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随后不过两息,赵嬷嬷的声音便从厢房外传进来,她道:“启禀夫人,世子夫人——”
  秦禅月给了柳烟黛一个眼神后,转而继续躺在了床上,闭眼做昏迷状。
  眼下这两拨人得慢慢搅和着呢,还不到她出场的时候。
  现在这些仇怨跟她可都没关系,她是不会掺和到这些脏事儿里的,不如两眼一闭。
  柳烟黛则赶忙站起身行到门外去。
  偏间简陋,没有什么内间外间之分,她行到槅门外后,小心将槅门关上,然后与外头的赵嬷嬷道:“赵嬷嬷来了——世子那头有什么消息回来?”
  面前的赵嬷嬷是着实忙了半个时辰,身上汗如雨下,将薄薄的锦缎衣裳都浸润透了,额头上都带着汗,一开口,声音都跟着发颤:“世子身上的箭取下来了,箭弩未曾射中要害,人没死,但是世子中了毒,说是那黑心肝的贼妇人在箭上涂了毒,逼着主位老爷夫人带着自家孩子去前厅,要重审她儿子残废一事,也不知是发的什么疯!”
  顿了顿,赵嬷嬷又道:“老奴这趟来,是侯爷来问,夫人醒没醒,醒了需一道儿去前厅去。”
  周子恒一个人怕是压不住这一群世家,他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支撑,比如他的妻子,秦家的嫡长女,镇南王的好妹妹。
  当然,若是秦禅月能直接将镇南王从隔壁坊里请过来就更好了——镇南王一旦坐在这前厅里,谁都不敢冒头来的。
  可惜了,秦禅月早就料到了。
  柳烟黛为难的摇了摇小脑袋,道:“婆母还晕着,不曾醒来。”
  赵嬷嬷无法,只能再折返回去,匆匆赶回到前厅中去。
  柳烟黛瞧着赵嬷嬷这蹭蹭跑过去的劲儿,心底里隐隐冒出来一点八卦欲来。
  前厅到底……闹出来什么了?
  ——
  此时,前厅内一片死寂。
  忠义侯说出那一句话“我儿坠马”之后,前厅之内的老爷和夫人们都有片刻的茫然。
  此时正是午后,烈阳灼灼之时,但前厅内门窗紧闭,硬是一点光都不曾透进来,这前厅内无端便显得幽暗。
  盛夏时的蝉似乎也被这血腥气浸染,不敢冒出一点动静,前厅之内的地面上齐整的摆着八个担架,担架上躺着的人都是有气无力、面部青紫,血腥气弥漫在四周,使人呼吸都越发逼仄沉重。
  别说蝉鸣了,这些夫人们几乎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了,只觉得耳廓一阵嗡鸣,手脚冰凉,人都要晕过去似得,她们捂着胸口,目光茫然的去看地上的儿子,随后又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夫君。
  他们的夫君也是一样的迷惑。
  这群老爷和夫人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曾经在外面做过什么,所以眼下被逼到面前来时,自然也不明白忠义侯所说的是什么事。
  “什么坠马?”便有一位威严的长辈冷声询问自己倒在地上的儿子,他道:“忠义侯所说之事是指什么?”
  这一位倒在担架上的公子姓黄,黄公子伤的并不重,他运气好,只是腿上中箭而已,死是不会死的,最多在床榻间躺上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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