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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过去那些旧事在脑海里面转了几圈,最后只剩下了无穷的恨意。
  秦禅月一想到她这儿媳居然还回去求了那群人,就觉得心口窝火,她想骂柳烟黛一句,却又张不开口,只抬起手,用力将那药碗打翻。
  她就是死,也不喝这一口药。
  柳烟黛哭的更厉害了,断断续续的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她那又倔又凶的婆婆从衣襟里掏出最后一根金簪递给她,呢喃着说了一句“离开长安”,后,便缓缓闭上了眼。
  她想,柳烟黛的药太苦,大陈三十七年的冬太冷,这里都不好,她都不要留了。
  许是人死之前,总会瞧见些记挂的东西,秦禅月这一回闭上眼,便死前听见马匹长啸不已,睁开眼,便在朦胧中瞧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拧着眉,一脸冷肃的看着她,呵斥她胡闹。
  梦里都这么讨厌的人,只有大兄。
  大兄大兄……大兄若是还在就好了。
  见婆母没了声息,柳烟黛呆愣愣的攥着那枚金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叔父死了,婆母死了,她能去哪呢?
  柳烟黛哭的声音那么大,但这回秦禅月不觉得吵了。
  她闭上眼,安静的睡在了永昌三十七年的夜里。
  等柳烟黛哭够了,便用最后一根金簪雇人,将秦禅月的尸身埋在了叔父同一穴中,最后寻了个寺庙投身,一辈子为她的婆母和叔父点灯。
  叔父说,他这一生,唯愿婆母过得好,她受叔父教养,就该听叔父的话,她嫁入侯府,就是要孝顺婆母的,可她无能,照顾不好婆母,只能向漫天神佛祷告。
  若神佛有灵,愿她的婆母来生能过得好。
  单薄的姑娘跪在庙中,一日复一日的跪着,青丝渐渐生了白发,脊背渐渐变得佝偻,寺庙的油灯添了又烧,烧了又添,始终晃着浅浅的光芒,照着虔诚的信徒,也照着神佛慈悲的面容。
  如果有来生——
  ——
  大陈,永昌,三十七年。
  七月未央,沛雨过长安。
  檐下银丝如帘,裹着氤氲水汽的风呼的扑入厢房内,雨幕哗哗,将天地间隔绝,唯有床帐丝绦摇晃。
  在这静谧的临窗矮榻上,正倚卧着一位眉目昳丽的丰腴美人。
  美人如膏,骨满肉腻,一张面如弯月般尖俏,一双狐眼尾线上钩,明丽勾人,乌鬓簪金,唇瓣润红,身着金绸翠缎圆领长袍,远远一望,便能瞧见她如玉山般丰隆的姿态,慵懒间泛着使人无法抗拒的艳魅。
  那美太过浓艳,竟夹杂出几分锋锐,显得格外刺目,远远一望,天地间都是她的陪衬,贵不可言。
  此正是忠义侯的正妻,秦夫人。
  秦夫人出身将门,时年不过三十有二,正是风华万千的年岁,世人皆知,秦夫人秦禅月生来便是好命,出身高阶将门,十六岁时便以貌美名动长安,养兄为百胜将军,夫君封侯,且爱她十分,身边从无妾室,两个儿子听话懂事,这样的人,就算是做梦,也应当是美梦才是。
  可偏生,床榻间的美妇人却似是落入到了一场魇梦间,在梦中几度挣扎,最后竟是猛一踏空,猛然间从床榻上挣醒。
  临死前的愤怒绝望依旧包裹着她,身体似乎还因为冬日的寒风而发麻、打颤,冷硬的木板,哀嚎的北风,哭泣的儿媳,被她打翻的药,早已背叛她的夫君,弃她而去的白眼狼儿子,和她的养兄,养兄——
  想到养兄,一切不甘与愤怒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席卷了她残存的理智,她猛地从床榻间坐起,想要从喉咙中嘶吼出骂声,她下阴曹地府也是要跟她死去的亲爹告状的!但当她睁开眼、看见面前这一切时,她到了唇边的话骤然卡在了舌尖。
  一切都戛然而止,她那双浓艳凶横的狐眼不可置信的微微睁大,僵硬的扭着脖子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堆金砌玉的厢房,地上的地板用的是水沉木,其上铺满昂贵的金丝地毯,对面临后窗摆着烟紫色的玉屏风,角落里放着淬冰缸乘凉,木窗大开间,能隐隐听见窗外檐下玉铃碰撞声。
  长安皆知,秦夫人爱奢靡,好华贵,听铃不爱铜铃,偏只爱听玉铃声,玉铃娇贵,破碎便换,价值百两的玉铃铛也不过是听个脆音。
  秦禅月便在这熟悉的玉脆音间,瞧出了这里是何处。
  这是侯府,曾也是她的家宅,她在此生活了十多年。
  可是,她已经被赶出去了,那样冷的冬——
  她转过头,正瞧见屋檐外雨声潺潺,风摇蔷薇,花枝摇曳间,疑似故人相问:秦禅月,你不是死了吗?
  对,我死了呀。
  我的夫君背叛我,我的儿子抛弃我,我的养兄被陷害,我的儿媳——
  她怔愣的坐着,直到某一刻,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在廊檐外急迫的奔来,与外间守门的丫鬟通禀了件事,那丫鬟迟疑着过来敲了秦禅月的门。
  “夫人,不好了,大少爷和大少夫人吵起来了!”
  “大少夫人”、“吵起来”这几个字钻入到秦禅月的耳中,使厢房内的秦禅月打了个颤,脑子都似是被一盆冷水浇过似的,瞬间通透极了。
  她不傻,虽性子蛮横了些,但也能明白,她好似是死了一次、又重新活过来了,虽不知道她是如何活过来的,但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
  思及至此,过去的事情一幕又一幕的翻上了脑海间,艳丽的夫人咬着下唇,双目射出凶狠的光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狠狠地拧了一把自己的腿肉。
  今日是七月底,柳烟黛嫁入侯府的第二个月。
  也是今日,她的儿媳今日受了天大的委屈!
  “进来!”秦禅月匆忙从榻上翻下来,高声道:“快带我过去!”
  以往她不喜欢柳烟黛,觉得柳烟黛配不上她儿子,叫柳烟黛吃了不少委屈,但她重活一次,才知道自己是错的。
  她那两个儿子一个夫君,加起来都不如柳烟黛半分!她现下活着,谁都别想欺到柳烟黛的头上去!
  门外的丫鬟听见动静被吓坏了,匆忙奔进来,搀扶着秦禅月往外走。
  秦禅月站起身来,语句中多了几分森然,侧过头,对一旁的丫鬟道:“备伞!”
  丫鬟低声应下,转而拿着伞,随着秦禅月穿过回廊影壁,一路杀气腾腾的行向了大少爷的书海院。
  ——
  侯府有两个少爷,周大少爷性子高傲,学文,正在准备考科举试,周二少爷性子蛮冲,学武,正在准备考武状元,外人常说,周家两子文武双全,往后百年风光都有的瞧了。
  外人都说周大少爷命好,一辈子都不会有难事,但最近,周大少爷,周渊渟却很不顺心。
  原因无他,情路受挫,被母亲逼着娶了不爱的人而已。
  周渊渟原本有个未婚妻,名叫白玉凝,但好景不长,他原定的未婚妻家中犯了事,全家被流放,他的亲事也随之告吹。
  他与他的未婚妻少年相识,彼此互相喜欢,未婚妻离开之后,他一直很难过,而这个时候,他远在边疆的舅父为他选了一个女子做正妻,说是祖上有约,他的母亲问都不问,便将这人塞给了他,只说“舅父挑的都是好的”,叫他好生相待。
  但是周渊渟觉得这女子不好。
  周渊渟喜爱腹有诗书的女子,要会抚琴作画,要能歌善舞,要貌若天仙,可他被迫娶来的正妻却并非如此。
  此女名为柳烟黛,边关长大,大字都不识几个,脸蛋普普通通,顶多算是清秀,只会熬粥做饭,干那些下人勾当,每日畏畏缩缩,身上一股挥之不去的油烟味,惹人生厌。
  周渊渟本就不喜欢她,迎进来当日甚至都没碰过她,只冷着脸分房而睡。
  他不理这女人,但这女人却费尽心思的讨好他,分明没读过什么书,却还每日捧着一本书来与他交谈,说话都说不明白,他根本不想见她。
  所以他一直流连在外,宁可在诗社耗着,也不愿意回府。
  而就在这一日,他竟然在诗社里遇到了他的未婚妻白玉凝。
  他这才知道,他的未婚妻由家中亲近的长辈保下,并未随着父母去流放,而是侥幸留了长安中。
  但长安大,居不易,白玉凝迫于生计,只能在诗社假做琴师、掩面弹琴,若非是他听过白玉凝的琴声,他根本不会知道白玉凝还在长安中。
  久别重逢,见心上人落难,周渊渟一时冲动,将她带回了侯府。
  在书房之中,他们互诉衷肠。
  “我现在娶的人并非我所爱,你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休弃她,娶了你。”
  他心爱的白玉凝一脸羞愧:“我们不能如此,你已娶妻了,我不能自甘下贱。”
  周渊渟心痛极了,他握着白玉凝的手,掷地有声的保证:“那个泥腿子不过是舅父安给我的婚事,非我所愿,我不会碰她的,我的身子,我的清白,都是你的。”
  白玉凝面上浮起几分感动来,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扑进了他的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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