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毫无防备的士兵惊惶不已,就算安允合第一时间站出来收拢队伍,带着人撤退,也还是损失惨重。
  安允合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以为自己跟天兵有了某种默契,他们不会再随便动手,但现在才发现,对方是打算留他活着回到牙帐,却也没说是怎么回去,就算只剩他一个人逃回去,作为理由也足够了。
  这回他不敢再耽搁了,开始昼夜兼程地赶路。
  但玩家却没有穷追不舍,而是占据了他们刚刚整理好的营地。
  小宁国公主的墓在城东。虽然可敦城废弃了,但这座坟茔却保存得十分完好——咸安公主在的时候,每年都会派人过来修整、祭拜。
  玩家们一起动手,很快就将附近的杂草都除去。
  雁来的复活点也开好了。
  收到消息的玩家不仅带来了全套的香蜡纸烛和各色贡品,甚至还紧急抓人写了一篇祭文,让这个临时起意的祭奠仪式变得郑重了很多。
  在小宁国公主的坟墓左右,还有两座小小的坟包。
  因为是早殇的孩子,没有墓碑,只是按照时下的风气,用墓砖搭了一道矮墙。
  玩家一开始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还以为是墓地的装饰,后来看到雁来烧了香纸,才明白过来。有人去附近采了野花,摆在墓砖上,像是为它们戴上了一圈漂亮的花环。
  晚上他们就在城市的废墟里过夜,第二天一早才继续去追踪安允合的大军。
  这边兼程赶路的时候,另一边,南下的大军也终于越过振武军节度使所领之地,进入了大唐腹地。
  尽管皇帝的急诏还没有送到,但得知消息的边军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他们继续南下,朔方、夏绥和河东都已经开始调动大军,准备出城迎战。
  他们毕竟是大唐的边军,不可能跟其他人一样,等着天兵来解决问题。
  什么都靠天兵,这些方镇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朝廷每年的军费占据岁入的一大半,可不是为了养闲人。平时可以搞搞小动作,反正大家都这么干,朝廷也没法深究,但这种关键时刻,却是不容有失的。
  就算玩家想拦也拦不住。
  李纯登基之后已经打了几次仗,而且都打赢了,大唐的武风便又开始盛行,边疆更是人人思功。有些驻守边境的军将甚至会故意制造冲突,挑起战事,好方便自己挣功劳。
  要是没有玩家,今年本来也应该跟河北的王承宗开战,然后发现打不过,这种风气就会被遏制住了。
  但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打,就被玩家处理了吗?
  对普通百姓,甚至大唐朝廷来说,这都不算是坏事,因为没有引起太大的震荡、造成太大的损失,但是对于以军功为晋升之阶的边军来说,天兵的存在就有些碍眼了。
  事都给天兵做了,功劳都给天兵拿了,那我们怎么办?
  有人本来就是混日子,惟愿天下太平,那他们就能安稳度日了。但也有人雄心勃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至于会因此造成的流血和牺牲,那不都是必要的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
  争功可是边疆的看家本领。
  振武军那边,是雁来亲自出面,张奉国才按兵不动,但普通玩家显然没有这种面子。
  既然他们不给面子,玩家也就不演了。眼看大军出动,干脆召集人手,先堵住了大唐军队的去路。
  不是要打吗,我们陪你打。
  “放肆!”得知消息,朔方节度使王佖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他是名将李晟的外甥,自幼跟随在舅舅身边征战,和李愬、李愿等李家子弟一起长大,一路顺风顺水地走到今天,所以自视甚高,本来就对所谓神女化身、召唤天兵之类的说法嗤之以鼻,觉得都是故弄玄虚。
  作为勋贵的一员,他对天兵的不满更是由来已久。
  这几个月,天兵在朔方境内到处折腾,更是一直在挑战王佖的神经。尤其是清丈田亩这一条,更是踩到了王佖的底线。
  作为一个治军苛刻贪酷的将领,王佖在朔方的作为,跟李进贤在中受降城并无不同,甚至犹有过之。已经揣进他兜里的东西,自然见不得人伸手去触碰。
  他对天兵的忍耐本就已经到了极限,现在,天兵拦截大军的行为就像是一颗火星,终于将这个炸药桶点燃了。
  “打就打!真当我怕了天兵吗?”王佖越想越气,直接站了起来。
  他之前一直没有行动,一是因为要观望朝廷的态度,二则是被就在隔壁做夏绥银宥节度使的表兄李愿压着,不许他轻举妄动。
  如今天兵挑衅到脸上来了,他哪里还能忍?
  “王兄!”负责率领夏绥军的窦缓连忙把人按住,“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不是我不愿忍让,你也看到了,他们挡住去路,存心要跟我等过不去。若是贻误军机,朝廷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王佖义正言辞道。
  窦缓心想平日里朝廷想要调动藩镇的军队,大家不也都是能糊弄就糊弄吗?这回皇命还没到,急什么?
  王佖自恃勇武,想要争抢战功,但窦缓却是不想跟回鹘人打的。
  被天兵拦住了不是正好?到时候照实说便是,陛下和朝中诸公也怪罪,就让他们去找天兵。
  不过这些心里话,他当然是不敢说的,只能赔笑道,“道理我自然知晓,只是出来之前姐夫有交代,天兵必然也会有所动作,令我不得与他们冲突。”
  他的姐夫就是李愿。
  这位大表哥的话,王佖还是要听的。
  于是他又坐下来,语重心长地道,“不是我要跟天兵作对,是他们不给我等活路啊!”
  “他们到了朔方,又是清点人口,又是清查田亩,这是要干什么?就是朝廷清税司的官员,到了朔方也不敢如此无礼。这天下,究竟是朝廷的天下,还是天兵的天下?什么都由着他们,哪里还有你我的容身之地?”
  窦缓不说话了。
  天兵毕竟带了个兵字,他们出现之后,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各地驻军。
  本来他们才是朝廷不得不倚仗的对象,仗着军权在手,什么过分的要求都敢提,什么不要脸的事都敢做,朝廷还只能容让。如今一朝被人替代,别提有多憋屈了。
  这也就罢了,反正窦缓也不是很想打仗,天兵毕竟跟朝廷不是一条心的,为了制衡他们,朝廷一定会保留部分驻军,尤其是边军,他也就能继续在夏绥这一亩三分地上作威作福。
  但天兵的手却伸进了边镇,看那个意思,恐怕不只是想让他们交税,还想将屯垦的产出分给地下的士兵。
  这不是拿着他们的东西做人情吗?
  窦缓头一回在传单上看到河北的官员集体控诉天兵鱼肉官吏时,也只觉得好笑,现在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难受。
  官做到这份上,还有什么意思?
  王佖见状又道,“大兄不许你跟天兵起冲突,但这可不是你招惹他们,是他们来找茬。我等以国事为重,便是大兄,又能说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窦缓也不再遮遮掩掩了,直接道,“不是我不想动手,是……只怕我们打不过天兵啊!”
  “胆小如鼠!”王佖鄙夷地道,“天兵就算能复活,也得回长安去,有什么好怕的?”
  窦缓不说话,他又不是什么名将,全靠裙带关系才能坐上这个位置,自然不会像王佖那样自视甚高。虽然还没见过天兵作战,可是西域、河北都是前车之鉴,为什么还要亲自去试一试天兵的刀锋不锋利?
  王佖其实也不是真的盲目自信,之前只是盛怒之下口不择言而已。
  天兵只能回长安复活,那也是复活啊!耽搁这几天,可能赶不上对付回鹘人,但对付他们却不用选日子。
  所以虽然嘴硬了这么一句,但他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那你说该如何?总不能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咱们头顶上耀武扬威吧?”
  “我倒的确有个想法。”窦缓说。
  王佖直起身,往前凑了凑,“说来听听。”
  窦缓道,“天兵拦着我们只是顺路的,回鹘人才是他们的目标。既如此,我等按兵不动便是,天兵动了,我们再动。等遇上了回鹘人,天兵就顾不得我们了。到时候选个好时机加入战场,不也一样能立功?”
  王佖立刻就听懂了。
  报功的文书都是他们自己写的,只需稍微春秋笔法一下,他们自然就是有功劳、而且是有大功的了。
  与其在这里跟天兵计较,不如让天兵去打头阵,他们在后面捡便宜,岂不更妙?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
  “女子武馆门口有天兵说书了!”
  这一嗓子,立刻将路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有人好奇地问,“说书是什么?”
  “就是俗讲,只不过讲的不是佛道故事,而是真人真事。”
  “真人真事?”长安人是想玩会玩的,对于这种热闹,自然不能不凑,连忙问道,“不知讲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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