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可是今年新入学的学弟?”王信看了贵族少年身后的江芜一眼,贴心提醒少年,“学府里不让带仆役, 会被人看不起的, 这里的师长都很好相与, 若是实在住不习惯,可以住家里, 有课时再来。”
  少年似乎不常接触人,王信和他说话,他也不知听没听懂,王信往前走两步, 他就后退两步,王信看少年身后的仆役,仆役对他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陈氏兄弟的目光始终放在江芜身上,不敢有一刻放松,王信和那名少年说了些什么他们也完全没听清,只记得最后少年离开时,江芜对少年道“明日曹侯会在城郊校场练兵”。
  王信送走刘辩和江芜后,转回身来,被陈氏兄弟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难看?”
  陈辛像是溺水的人刚刚被救上来,拍了拍吓得更厉害的弟弟,两人看看回过神,他想了想,最终没有告诉王信江芜的身份,而是对王信道:“刚刚那人说,曹侯会在城郊的校场练兵,王兄可知道地方?”
  王信知道两人一心完成任务,但他心不在此,也不想被两人牵连,因此将地方告诉两人之后,找借口推脱掉了。
  第二日,陈氏兄弟早早出了城,按照王信所说,来到城外校场。
  两人做好了江芜故意下套的准备,以防万一,走投无路用的毒药都备上了。
  好消息是,江芜没有骗他们,曹班确实在城外练兵,江芜应该没有认出他们。
  坏消息是,曹班练兵的规模实在有些超乎想象的大。
  光是给前来围观的长安百姓,就专门设置了上千人的观摩席位,他们已经是起早了,结果到地方的时候,不光观摩席上人满为患,进城的道路两旁,都坐满了拖家带口来看热闹的百姓。
  而曹班所在高台,在距离观摩席几百米远的道路的另一头,他们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甚至根本不能确认,台上的人是不是曹班。
  事实上,台上的人确实是曹班。
  不仅是曹班,从洛阳迁来的朝臣、附近州郡的官吏、去年通过统一考试新入职的官员,还有皇帝陛下本人,都参加了这次练兵。
  如此规模的盛会,安保方面自然是做得滴水不漏,陈氏兄弟不知道,他们所在的观摩席,也有扮作农妇和货郎的武部官员。
  刘辩是第一次观摩练兵,每每有军队列阵,从他们的木台前踏步而过,齐刷刷地侧目时,他便地举起小布犬“将军”,激动地向士兵们挥舞。
  所有士兵按照兵种列阵,以飞鹰骑打头,从北军校场出发,经过曹班所在的木台时,齐声喊出口号,随后踏过护城河上的木桥,进入长安城,在城内巡游一圈后返回军营。
  军队在进过护城河时,口号声在城门洞内回响,整座长安城仿佛都在震动,声音能直接传到木台的位置,以防万一,工部还在前几天专门对护城河的木桥进行了加固。
  “找到了!他们还真来了。”
  符柯放下手里的千里镜,刘辩见状,举手找符柯讨要,符柯将千里镜给刘辩,刘辩不太会用,金属的镜框被他掰得咔咔响。
  一只手轻轻搭过来,帮他调好了焦距。
  “谢谢曹师。”刘辩昂着脸,晃着一口整齐白净的牙齿,看向强光之下,被照得面目模糊的女子。
  观摩席虽然搭了看台,但是没有遮蔽,临近正午,日光天地映照得刺目眩迷,好在温度不高,练兵现场气氛足够热烈,不至于使人乏困。
  城外道路的建设和城市内的规划建设是同步开始的,古时候,建筑多用木制结构,城池,尤其是大的城池附近,往往是一棵树也看不到,曹班有想过道旁植树,但是当天提出,当天就被户部驳回了。
  发展和环保相互制约这一点,即使曹班来,目前也是无能为力的。
  符柯视力好,她定位到陈氏兄弟之后,不需要千里镜也能继续锁定他们,虽然陈氏兄弟身边已经安插了人手,但是最近洛阳方向的刺客实在是太多,情报部正在进行部门整合,人员需要重新过一遍筛子,曹班的人身安全是重中之重,符柯不得不亲自盯梢。
  “要我说,在他们进城的时候,就应该杀了了事,小江做事多麻利,来一个,杀一双,多来多送。”符柯知道曹班辛苦,见刘辩拿着远目镜玩得开心,小声对曹班道。
  “捍卫社稷,威震八方,武威劲旅,忠勇无双!”
  “一!二!三——四!”
  一支军队阵列喊着整齐嘹亮的口号经过木台,观摩席上的百姓认出了他们,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打断了符柯的话。
  这支军队是来自凉州武威郡的部曲,两年前千里驰援,和全城百姓一起,在董卓余部手中守住了这座城池。
  军队列阵行过,掀起扬尘,曹班一面微笑着,一面感到嗓子有些发痒,她拳头刚举起来,想掩饰着咳嗽两声,席案下首,医部的杨济和华佗就齐刷刷地盯着她,她尴尬地放下拳头。
  “他们来这一趟不容易,还是要让他们带些东西回去。”曹班咽了咽口水,忍住喉头的痒意,“所谓军事威慑嘛。”
  威慑威慑,武力之所以能形成威慑,就是因为它有能被使用的那一天,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曹班是不会藏拙的。
  杀死那些刺客,就已经能说明长安的态度了,他们不会与洛阳讲和的* 。
  打,是必然要打的,但打的时间,需要由曹班来定。
  眼下长安刚刚恢复生息,洛阳方面还没有足够的兵力,适当的武力威慑,可以防止对方以挑衅或者试探的方式,搅动长安刚刚稳定下来的人心。
  陈氏兄弟将练兵从头看到了结尾,最后曹侯发言完毕,全场情不自禁地起立抚掌时,他们也跟着站了起来——
  随即又反应过来。
  但现在坐下,又会显得他们很奇怪。
  ……好吧,我抚掌,但是不抚出声音,这样我的心,就还是在洛阳的。
  当然,从头到尾,兄弟俩都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好在曹班在最后的发言中表示,七日之后,她会在市集的新闻台开坛讲习,讲习向所有人开放。
  “又是个机会!”
  当晚,兄弟俩将消息告诉了王信,王信见二人风尘仆仆但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还以为他们得手了,得知两人没找到机会动手,心里送了口气。
  结果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得知他们二人也要去第二日的讲习,并且再次邀请他同行,王信一噎,不好再找借口推辞,只能硬着头皮陪同。
  随着尚书台修建完毕,长安的官制确立后,政务方面,曹班已经基本交给尚书台了,只有尚书台确认需要上报定夺的公文,才会到她的书案。
  当然,即使是这样,随着地盘的稳固,当她处理完政务,能够静下心为接下来的事情进行谋划的时候,也已经是深夜了。
  白天没有政务的时候,她的行程也都被尚书台安排得明明白白,如果不是她身体欠佳,或者是刘辩那里有什么意外,一般她是不会反对的。
  这次的讲习就是属于这种情况,将尚书台分为吏户礼刑工后,礼部分管教育事宜,这方面格物院的体系已经很成熟了,能在长安礼部任职的官员,就算不能完全认可曹班的理念,也是持开放态度的——这也符合曹班当前的用人态度。
  “——国家存亡之时,涌现出各种各样的思潮来,这并不少见,正如刚刚这位生员所说的,春秋战国有诸子百家,这其实是不同的人,在用不同的方式,总结他们发现的事物规律,提出他们的救国方略。”
  “回到这位生员的问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听见曹侯提问,所有人顿时都用羡慕的目光看向第一个鼓起勇气提问的女郎。
  女郎行礼道:“回曹侯,我名夷,姓任。”
  曹班颔首,继续道:“回到任同学的问题,怎样的学说可以救国?这是个很大的议题,不过并非无人尝试,今时亦然。”
  果然,曹班一点拨,立刻就有人七嘴八舌地回答。
  有说黄巾的,有说白波军的,还有说王允的。
  “董卓!董相国!”一个青年男子嬉笑着大声道,院中立刻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曹班微微一笑,大家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她轻轻拂袖,娓娓道来:“诚然,诸位说的,皆可谓一试。”
  “不考虑各地黄巾军首领的起兵意图,张角其人之初心,我们都知晓——符水治病,治病救人,所以百姓愿意归附他,跟着他,能活命,他或许能救人,但却不能救国。”
  “他失败了,这是为何呢?”
  “其因有二,一是黄巾以《道德经》为其教义,描绘'太平盛世'图景,却以鬼神之说,统揽其言行。”
  “《左传》有言,'国将亡,听于神',更甚者,《道德经》所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其作者老子所论'道法自然',本身也与黄巾所传导的,以及张角尊崇的神迷思维相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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