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她们不仅要刺董,她们还必须全歼董卓部队的有生力量!
借助姐姐在凉、并二州的根基,以及妹妹在扶风格物院打下的基础,三辅一带只差长安一环,便可连成一线!
姐妹会师后,重新分派兵力,为了追击董卓,同时确保贾诩的安全,两人商定分头行动。
姐姐率大军追击董卓,拖住董卓会师李傕、董旻的脚步。
妹妹率轻骑前往长安,迎接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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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脚下连下了两场雨,春雨贵如油,却是对农户而言的,如今这里的农户要么逃命,要么被迫或主动加入到各方军队中,雨水一漫,田坎便成了泥泞的沼泽,小皇帝乘坐的黄金马车,滚过泥浆,泥水溅起来,脏了丝绸幕帘。
天色渐暗,赶了几天几夜路,即使是护卫马车的宫廷侍卫,也有些困顿迷糊,马车内却传来“咯咯”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车外寂静得只能听见道旁的虫鸣,车内的笑声却越来越大,随后突然一咽,腔调转着弯,变成了歌声。
“空盟誓——袁逃——”
“日醉迷——袁逃——”
“魂惊断哟……”
这是最近在洛阳城内流传的民谣,他们的马车出城时,城内有流民小童在吟唱,陛下居然就这么学会了。
歌声断断续续,时而高亢,时而呢喃,两名跟随马车的护卫对视一眼,知道陛下疯病又犯了。
自从弘农王……后,陛下似乎神志就有些……
一开始崇德殿还为此处死了好几名嘴巴不严的宫人,可后来陛下犯病的动静越来越大,董相国被请了巫医来,也不见效果。
当皇帝的侍卫如今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了,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脑袋,尤其是现在,他们还是一个落跑皇帝的侍卫。
对着大殿之上的皇帝,有锦衣华服、高台宝殿的加持,还能让人感受到君权的神圣威严。
但对着身上沾着泥巴,和他们一样饿着肚子,疯疯癫癫,年纪还不满十岁的皇帝,谁能够不祛魅呢?
侍卫们对这份工作不上心,所以当他们遇到了一支陌生的军队,士尚书下令更换护卫,他们自然也没有意见。
小皇帝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听见了外面的响动,哼哼着,掀开车帘,见外面一张陌生干净的脸,便问道——
“这次换一名女郎来杀朕吗?”
领头的女郎和她身后的士兵都没有说话,一直到深夜,他们在一处被人遗弃的村落里歇脚,一路没找到人说话小皇帝被憋坏了,开始犯混。
&都来杀朕!杀啊!你们谁也别想杀我阿弟,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啊! &
几名随行的宫人都不敢靠近,小皇帝在榻前拼命挥舞双手,而他身后所护着的,只是一只碗口大小的玉带项圈,拴着一条长长的铁链。
宫人没法子,只能都出去,留皇帝一个人在屋子里。
屋子里又传来哭泣的声音,没过多久声音渐渐停息了下来。
刘辩回到榻边,将项圈拆开,套到自己脖子上,扣上玉环扣,双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喃喃:“阿弟乖,阿弟乖……”
一个陌生的女人走进来,刘辩抬眼,她没有看自己,只是弯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又默默地离开。
刘辩歪了歪脑袋,赤着脚下了榻,项圈上的铁链坠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声响,他走到门口,垂着头看向门边的地上。
地上立着一只小犬。
一只绣着团花的黑色小犬,眼睛是两颗水汪汪的黑玉。
他看着小犬,小犬冲他汪汪叫。
他蹲下身,将小犬抱在怀里,白嫩的手一下又一下抚摸小犬的背脊。
“阿弟,阿弟……”
大家都明白,小皇帝的疯病并没有好。
曹使君送来的小布犬和那只被董卓砍死的一样,色黑而四足踏雪,只要小皇帝一会儿没见到小犬,就会发狂一样嚎叫,发出似兽而非人的呜咽哀嚎,但有了小犬后,他偶尔也能和人正常交流。
他们终于在天亮之前,带着皇帝,抵达了旧都长安城。
城内空荡荡的,车轮滚过青石地面,声音能传到很远的地方,路的尽头,曾经繁华的西汉皇宫,早已成为废墟。
刘辩出动提出下车,宫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生怕碰掉了他手里的小布犬。
“这是哪儿?”刘辩问道。
“这是皇宫。”一个温润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这是皇宫?”刘辩笑了,“从未见过如此破败的皇宫!”
身旁的女子捡起地面上的一块破碎的石砖,上面有深色烧焦的痕迹,新的旧的都有,那些完整的石砖早被城中的百姓取走了,留下的碎砖,也被撬走了金箔贴片。
城中的百姓早已因战乱搬迁,王朝就像眼前这座破碎的宫殿一样,人民离它而去,它便成了连草木都不屑一顾的乱石堆。
“这里曾经是皇宫。”曹班放下碎石砖,雨后的空气中,烧灼的味道混杂着泥土的气味。
那是灰烬中的新生。
“以后会是陛下的宫殿。”曹班看向刘辩。
刘辩惊讶地睁大眼睛:“朕的宫殿?”
曹班视线看向远方,道:“这会是一个王朝的伊始。”
刘辩眼睛倏地亮了,抱着小布犬,三两步跳上一座倒塌的石柱,摇晃着站在上面,几个宫人见状连忙围上去,护在石柱下。
“朕的王朝!”他张开双臂,小布犬掉在地上,宫人们吓坏了,却听小皇帝大声道,“于烈火中生!”
宫人环顾四周,残垣断壁上只能看见焦黑的痕迹,硬要说的话,也只有那位大人手里的一支火把啊!
废墟尽头,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黑夜变成了群青色,刘辩看向举着火把的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一片青黑的天光下,温暖的火焰照亮她的面庞,微风卷着她额前的碎发,右眼一道淡淡的疤痕时隐时现。
“我名真。”女子道。
第143章
皇帝将在渭水边,亲自迎接抵达长安的文臣武官。
得到这个消息,众人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谁不知道小皇帝已经疯了呢?
所谓迎接,大概也只是拉出那架龙头华盖的天子马车,众人隔着深色的华盖,向空马车叩首吧。
总之无论如何, 绝不是眼前这般——
万马齐鸣, 掀起黄沙蔽日,鼓角连天,气冲四野八荒。
从桥面望去,烟尘滚滚的阵列前方, 金华车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赤色御马装饰以银当卢, 响鼻声连绵不息,让人恍然见到当年高祖扫灭胡夷, 开疆拓土的壮景。
尚书士邑手捧随行官员名录,走上了渭桥。
年幼天子也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他怀中抱着一物,藏在冕服广袖下,叫人有些猜不透。
天子没有去看桥上的士邑,而是踮着脚,向后面张望着。
于是渭水河畔两岸, 所有的目光都聚在后方那架朴素的皂盖马车上。
一名文士装扮的女子缓缓走下车架。
众人听见天子唤她——
——曹师。
女子随皇帝上了渭桥,尚书向天子行礼,而后所有人都看见了——
士尚书向那名女子, 执下属的礼节。
从渭桥到长安城,短短半日,所有人都在猜测那名女子的身份,皇甫嵩走在武将的队伍里,他的副将小声道:“我听见陛下,私下里唤她真卿。”
真卿……曹真?
皇甫嵩沉思着,朝中有名有姓的曹家,就那么两个,还都是宦官——已故费亭侯曹腾和已故长安乡后曹节。
曹节的家人,在先帝驾崩后就被袁绍杀光了。
难道她是曹腾的族人?
曹腾的孙子曹操如今在扬州募兵,行踪不定,他的儿子曹嵩曾官至三公,据说现在在徐州的琅琊郡,皇甫嵩便让手下书信一封,到琅琊郡,询问曹嵩此事。
一开始,皇甫嵩和其他武将一样,没人会把这名女子当回事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是忌惮女子背后的家族势力,现如今能在三辅一带拉起这样一支军队,就算家族人丁没落到推女子出面,其实力也不可小觑。
皇甫嵩镇压北宫伯玉叛乱的时候,曾在长安驻军过一段时间,因此他一直不认为天子迁都是一个好主意。
可过了渭桥之后,他所见所闻,却是一副和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画面。
长安城郊外,不时能见到光着膀子的农人,在武人的带领下挥着农具,开垦荒地,挖掘水渠,护卫天子车架的军队浩浩荡荡,经过田野时,却没有一名百姓显现出畏惧的样子。
甚至于在经过一个村庄时,有一名妇人,抱着孩子,提着竹编的箩筐,来给前面的军队送粮食。
那支队伍领头的士兵并没有接受,妇人似乎有些失望,她怀里的孩子却跳了下来,拿起一个饼子,直接跑到了前面的皂盖车架旁,在皇甫嵩震惊的目光下,将饼子从车帘处丢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