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所以“探丸”这种危险的组织,才会交接到他的手上。
不管袁绍内心如何腹诽,面上他还是很好地控制了情绪,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七分惊讶,两分欣喜,和一分害怕。
袁逢很满意袁绍的表现,他将木牌交到了袁绍手上:“并州的军阀纵使再厉害,终究是外人,驯化得再好的犬只,也会害怕他反咬主人。”
“'探丸'是由袁氏一手建立的,早些年在你父亲手上,无甚效用,我接下之后,将其从明转暗,拔出其中有异心的,余下皆为死士,现在交到你手上,如何用,何时用,你自己拿主意。”
袁绍接下木牌,双膝下跪,给袁逢行了大礼。
三个月后,洛阳城内,铁市官段铭向朝廷提出为父守孝,辞去官职,朝廷批准了他的申请。
段铭带着妻子史砚收拾家当,不大的庭院恢复成了他们搬来前的样子,史砚抱着女儿,段铭闷头做事,不发一言。
史砚想安慰丈夫,但是刚说个“宁”字,就被段铭暴呵一声,史砚因此也不再说话,含泪进了房,段铭吼完妻子,又觉得后悔,可是让他认错却是不能的。
他去理解妻子,谁来理解他呢?
他的亲妹妹,居然投靠了,害死他们祖父的人!
第102章
洛阳城内, “姑臧君府”在一间闲置的宅院上建起。
君府门庭若市,门房每日收下堆成小山一样的拜帖,将它们分成三类:送上贺礼的,要安排回礼;寒暄问候的,要一一回帖;说媒拉纤的——按照段君的意思,送至东厨柴房。
段宁因功封姑臧君后,执金吾袁隗上表,奏请段宁接任段颎并州刺史的职务。
袁隗的兄长——当朝太傅袁逢领尚书事,相当于一国总理的地位,因此袁家的奏请左手传右手, 段宁的任命几乎秒批。
“姑臧”就是段宁的“出身地”, 凉州武威郡姑臧县, 同样是三辅平叛功臣,皇甫嵩被封为“槐里侯”, 食邑八千户,月俸二十五石,而段宁的“姑臧君”,相比侯爵月俸砍半, 食邑更是直接划在她自己的田庄上。
不过这些对于段宁来说都不重要,重要是并州刺史的位置。
刺史是典型的低阶高权,品级不如下辖一县的县令, 俸禄也只有六百石,但这个时期, 管政务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管治安, 刺史手下一旦有兵, 又能插手一地政务,军政归于一人, 自然发展成了军阀。
段宁能手握如此权柄,全仰仗袁氏的提携,这匹北地母狼,被袁氏从狼窝里抱出来,赏了地盘又给了肉,从今往后,自当答谢袁氏恩情,以效犬马。
因为平叛有功,朝廷封赏相当丰厚,钱币锦帛被一箱箱抬入府内,军中有为段宁背弃家族而不平的,段宁没有责罚,从赏赐里分出一部分作遣散费,去投段氏、或者改投其他人,亦或是回乡都行。
段宁按照军功,将赏赐分给了属下们后,就与工匠们猫在一处,着手改造院内的祠堂。
而领到赏赐的属下们,也终于在连年的征战中,得到了一丝喘息。
马腾是段宁手下的老人了,这次的赏钱,他惯例将一多半托田庄的商队送回武威郡,给他的寡母,又留下一笔钱,准备交给江芜。
马腾找到江芜时,江芜正出了营帐,准备与吕布一起进城,吕布孤家寡人,每每得到赏赐,都尽数分给手下士兵,士兵们知恩图报,又会集体凑一笔钱出来,让吕布请大家喝酒。
江芜看着身量纤细,酒量根本就是个无底洞,他的养父江原在谯县格物院不需要他接济,他过得恣意随性,得到赏赐有时全部换了酒,有时换成他喜欢的锦缎,托相熟的女郎们裁成好看的样式,有时又会全部还给段宁,让她随意处置。
江芜没有立刻接过马腾的钱币,吕布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他身后的士兵们都面露急切,于是他抿着嘴,严肃道:“我与奉先他们约定好了,君子言而有信。”
士兵们连连应声:“是啊,难得今日两位将军都放值,您有什么需要置办的,交给我们,过几日全部给您添置妥当!”
可惜马腾要的东西,非江芜不能搞定,于是他只能顶着士兵们的怨声载道,将江芜悄悄拉到一旁:“小江你听我说,前几日我放值,进城去了趟金市,听说那处开了一家衣行,有眼下贵女间时兴样式的成衣,你帮我挑几件,我想寄回给我的母亲。”
见江芜似乎被说动,马腾又道:“饮酒何时不能去?但是那衣行生意可好,裁好的成衣数量有限,晚几日可就迟了!听说他们一个样式贩完,可就不再版了呢。”
江芜听见数量有限时,心里纠结的天平就已经失衡了,再听到卖完不再版,立刻痛心大呼:“那怎么行?”
说完江芜伸出手,马腾立刻将钱袋子交给他,在吕布身后一众士兵的哀嚎声中,江芜如一匹灵动的白马,哒哒一溜烟,便没了身影。
……
吕布转身走向兵器架,一人多高的长戟被他轻松抽出来,再回身时,马腾也已经抱着头,撒丫子跑远了。
江芜和养父江原,曾经都是游走在金市的刺客组织“探丸”的成员,江芜作为执行刺杀的“探丸郎”,接受作为监视者的江原的管理。
后来,符柯带着特勤组“整顿金市治安”,“探丸”从明转暗,江芜父子在“探丸”内部剧烈变动之时成为弃子,被符柯救下后,投了曹班。
江芜曾经在金市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次奉主公命令,支援段宁抵抗北宫伯玉,得胜回京后,他几番进城,都刻意避开这里,也许这就是主公说的“近乡情怯”吧。
时隔几年,金市的土地依然泥泞,人潮涌动依旧,甚至更甚往日,好像无论外面怎么变化,这座得天子庇护的城池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他们从西面来,经过旧京,那里也曾是天子住所,如今却是一片荒芜。
如果有一天,天子离开了洛阳,这里也会便得和旧京一样吗?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他在意的事。
他离开洛阳之前,金市就有一家衣肆贩卖裁好的成衣,就在肆舍面前搭了个露天的木台子,台子上堆放着成衣,清一色单件的褐麻纺外衫,形制宽松,不分男女老少,一件衣服能传三代。
这家衣肆还在,肆舍前依然是人头攒动,只不过店家从凉州口音,变成了他从未听过的口音。
走过这家衣肆,相隔不远,就见到几架装饰华美的牛车整齐地停放在另一处肆舍旁的空地上,有新的牛车载着贵人来访,肆舍内的伙计就会将牛车引导到提前用白石粉划分好的位置上。
这便是马腾提到的衣行了。
稍微靠近一点,就能闻见贵人们身上浓郁的熏香,江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门口的伙计注意到他,并没有因为他穿着普通而区别对待他,和接待其他贵人一样,热情地将他引至室内。
江芜看看衣香鬓影的贵人们,又看看刚刚从军营出来的自己,默默从袖中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银镜,将自己的额发捋顺,确认自己面上没有一丝尘污后,才将银镜放回袖中。
一踏入正堂,首先入目的,是几个等身高度的木雕人像,人像身上穿着不同样式的服侍,就算没有宝玉相配,光是细密的针脚、精美的纺织纹路,就让江芜移不开眼。
他好奇成衣的材质,下意识想伸手去碰,伙计笑眯眯地给他指了指人像脚边的一块牌子。
上书——样衣勿触,入内可试。
格物院的红区里,有些屋子也会立类似的牌子,牌子后面是装着各色液体的透明琉璃瓶,曾听说有人不小心打翻了瓶子,被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透明液体烧掉了手指。
李大匠用心对待实验品,所以立警示牌,衣行的衣匠用心对待成衣,所以立警示牌。
江芜恍然大悟,这就是匠人精神!
一眼望去,堂内被分为了两部分,左边是女子的成衣,右边是男子的成衣,伙计也没多想,直接右转介绍起来,说了半天没见客人答应,才发现年轻的郎君没跟在他后头。
江芜从未见过如此多款式的女子成衣,眼花缭乱一时不知从何选起,越往里走,花纹越是反复,显然价格也更昂贵,他一脚刚踏入一间偏堂,就听见一声惊呼。
一还未束发,却已身长近七尺的小女郎,用手指着他,又指着一排排成衣,结巴道:“你怎么进到这儿了?可是在门口看岔了?”
江芜摇头:“没走错,我就是来这儿。”
女郎愣了愣,大脑跟着眼珠子一起飞速运转,恍然道:“你定是为家中女眷来此买成衣的吧。”
江芜没有否认。
女郎立刻热情道:“看你样子,定是第一次来吧!这里我熟,我来给你介绍!”
当伙计找了半天,终于在订制成衣区找到江芜,见他和何家的小女儿在一块,心里一纠,又见江芜言行举止没有逾矩的,才放下心来,不动声色走到两人中间,对小女郎搓手道:“小人眼拙了,不知郎君是女郎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