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马腾也讽刺道:“是啊,我看那长史和刺史根本就是一路货色,行军打仗不行,收割首级第一名。”
说完又有些不甘心道:“主公,那敌首零田可是您亲自射下的,这样大的功绩,我们就要拱手让人了吗?
“谁说要让人了?”段宁取下胸前的挂着的玉佩,拇指在温润发热的白玉上轻轻摩挲,额发挡在她眼前,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淡淡道:“割人脑袋的苦力他们愿意做就让给他们吧。”
“功绩大不大,可不是他一个长史说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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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十天,令朝中震荡的陇县之危,被陇县大捷的消息取代了。
洛阳城皇宫里,第一个得到消息的,是居于长乐宫内的邓太后。
“阿景!”得知陇县大捷,邓太后浑身脱力瘫坐在位置上。
作宫女装扮的符柯将战况复述给邓太后,力求一个绘声绘色,着重讲述了最后曹班手下的神兵天降起到的关键性作用,以及段宁于马背上五步射面击杀敌首的英姿。
邓太后听完,长舒一口气,眼眶通红:“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好好的女儿郎,实在是......”
符柯还以为邓太后会说什么成何体统之类的话,谁知邓太后颤抖着双唇,眼神中满是骄傲。
“真是......不愧于我邓家女!有前朝太后风范啊!”
邓太后所说的前朝太后,乃是汉和帝的第二任皇后邓绥,以“女君”名义亲政十余年,临朝期间,武功赫赫,后人评价其“兴灭国,继绝世”,无帝名,而有帝实。
符柯一愣,随即展颜笑道:“太后有二女如此,实乃汉室之福啊。”
邓太后却是眉心微蹙,语焉不详:“......汉室的福气吗?”
长乐宫的书房内一时沉寂,符柯适时转换话题:“可要将此大捷消息告诉陛下?”
邓太后迟疑道:“用兵之事当由刘太尉告知陛下,我一深宫妇人,似不好参言。”
符柯解释道:“太后试想,那凉州刺史弃城而逃,陛下得知此事必然问责,余下官员若想留得一命,将功赎过是最好的法子,岂会将功劳拱手让给身无官职的景女郎?”
邓太后大惊失色:“可不能让这些尸位素餐的昏官,误了阿景前程!”
符柯点头道:“不止如此,若他们只是抢功劳还好,可若那些官员行事毫无底线,将陇县孤悬十日的罪责也怪到景女郎头上,那可大事不妙啊。”
符柯如此这般教了太后该如何说明,邓太后深以为然,当即摆驾出宫去找皇帝。
皇帝刘宏如今十一岁,和曹班还有段宁的年纪差不多,自己亲子不得在身边看护,邓太后对皇帝的感情很复杂。
反观皇帝这边,他幼年丧父的时候,已是家道不兴,这点从他的父亲贵为皇亲,却只娶了他生母董氏一人便可看出来。
桓帝无子,这泼天富贵就这样砸在了他刘宏头上,他被选中过继给桓帝,生母董氏留在宫里被封为贵人,自此之后,他名义上的母亲就变成了邓太后。
但是在古代,皇帝和太后除了母子,还有一层关系,那便是君臣。
没错,按照礼法,邓太后面对刘宏,要称朕,或者孤,刘宏则要自称臣。
刘宏自入宫来,得太傅胡广教导,也懵懵懂懂地,开始对“外戚干政”有了危机意识,但是邓太后明明有着重要的“拥立之功”,却与前朝那些干政的皇后太后完全不同,她整日长居长乐宫,根本不关心政事。
每次去长乐宫请安,太后只问会问他身体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真就和民间溺爱幼子的长辈一般,对他的课业一概不关心。
刘宏在宫里得到极大“自由度”的同时,也隐隐感到有些奇怪的不安。
贵为汉朝皇帝的他,现在还不能理解这是一种名为“工具人”的自觉。
太后破天荒主动来章德殿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听太傅授课,得到消息的时候立刻没了困意,几乎倒履相迎,皇帝的冠冕都歪了,让贴身跟着的一串小黄门,以及年迈的太傅一路好跑。
“太后!”刘宏声音有些怯怯的,但还是巴巴地仰着小脸看向邓太后。
邓太后看着面前的男孩,几个月之前,刚来到皇宫的他身量瘦小,登基之日,层层冕服几乎将他整个人兜住,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滑稽。
如今被皇宫里好吃好喝喂养了几日,发育期的男孩身高蹭蹭往上攒,几乎是几日就能变副模样。
她的阿真和阿景,一个让人下了毒死里逃生,一个又在凉州那样荒凉的地方,至今还不得相认。
为何命运就要这般不公呢?
她有时会想,到底是什么害了她们,让她们骨肉相连的母女三人生生分离三地。
是曹家吗?可当年若不是曹腾帮忙隐瞒,她们三人都性命堪忧。
是她贵人的身份吗?可若是在寻常百姓家中,双生子能否顺利诞下不说,这世道寻常女子,又能有多少活路呢?
她想不明白,但是她心中隐约感到,她的两个孩子,或许能找到那个答案。
她牵起笑脸,弯下身子,对刘宏道:“孤是来告诉陛下一个好消息。”
皇帝身后的胡广连忙行礼:“太后。”
刘宏笑眯了眼睛,问道:“太后可是来告诉臣,陇县大捷的好消息。”
邓太后惊讶道:“哎呀,陛下怎么知道?”
刘宏得意于自己先收到消息,兴奋地说个不停:“太傅业已将此事告知吾!”
“凉州刺史私携家眷逃跑,刺史府长史率全城军民御敌,斩首俘获羌胡五千余众!”
少年皇帝话语间的喜怒哀乐非常明显,说到刺史逃跑的时候一脸忿忿然,说到战获敌众五千余时,又喜上眉梢。
邓太后笑道:“那陛下可要赏罚分明,有罪之臣不能轻饶,有功之臣也要重重行赏。”
刘宏猛点头,余光瞟了一眼太傅胡广,得到肯定的眼神后道:“为人君当赏罚分明,这是太傅教导我的。”
“既然是赏罚分明,那斩下敌首的段家女孙,也应当有赏才行。”邓太后道。
刘宏满脸疑惑:“斩下敌首......段家女孙?”
他看向胡广,见胡广也是一脸茫然。
“太后,此事为何太傅不曾听闻?”
邓太后故作疑惑:“不应该啊,坊间都传遍了,刺史府长史大意轻敌,导致陇县无兵孤悬,刺史临阵逃跑,置全城百姓于不顾,幸得段公女孙在陇县,此女擅弓,于万军之中之射敌首面门,陇县之危得解。”
“如今皇甫将军还在并州与羌胡万人大军交战,城中年轻的女郎们听了段女郎的事迹,都说想要从戎报国,就连我身边的小宫女们,都在议论此事呢。”
“都说,'愿作女郎从军征,不作儿郎欺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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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宁被外面的声音吵得脑瓜子嗡嗡响,推开窗户大吼:“都给我安静点!”
窗户外,石桌边围着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马腾作了个针线缝嘴的动作,武宽睁大眼睛,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安定郡的管事孟舒和王虎在自己地盘上,也放开了许多,孟舒一掌拍在王虎脑门上,王虎用两手食指和拇指捏住了自己的嘴巴。
石桌边,贾诩和江芜对面而坐,正在掰腕子,平日里堪称风度翩翩的文和公子面容扭曲如真正的魔鬼,江芜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从他额头上密密的汗珠就知道也不轻松。
嘭的一声,窗户*被猛地关上,马腾首先憋不住,用气声对贾诩说:“文和,加油啊!你手里握着的可是主公的脸面啊!”
贾诩从唇缝里泄出声音:“我——知——道!”
院子另一边,来自格物院武部和凉州田庄的部曲也围成一圈在较量,呐喊声和肌肉相搏的声音逐渐控制不住。
室内,段宁额头的青筋一跳跳,对着玉佩叹气道:“感觉全世界的鸭子都在我这院子里。”
曹班在玉佩那边笑道:“小江平时不喜欢交朋友的,看来他在你那边适应得还不错。”
段宁整个人倒着瘫在长榻上,头倒吊在榻边,血液逆流的感觉冲击着大脑,劫后余生的实感逐渐涌上心头。
隔着玉佩,她听见妹妹声音嗡嗡的:“ ......还好我当时没听你的。”
是啊,当初她对守住陇县没有把握,传信给妹妹让她撤离危险的三辅。
结果见到江芜的时候,她还是没骨气地红了眼睛了。
玉佩那边再次传来妹妹的声音:“扶风郡离安定郡很近,我们要不要......”
可是还不等曹班说完,她的话被窗外一阵激烈的争吵打断了。
“我主公能拉半石弓!”
“我主公能拉一石!”
段宁:......
曹班:......
“我主公一餐能吃三石大米!”
“我主公一餐能吃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