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杨震、杨秉,还有未来的杨赐、杨彪,都当做到了太尉的职务,因此弘农杨氏不仅仅是“四世四公”还是“四世太尉”。
杨秉的妻子也出自汝南袁氏,是曹班义兄袁隗的堂姐,曹班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高了杨彪一辈,杨彪也是个性格直爽的公子哥,得知此事,还一本正经的称曹班“君实义叔”。
好在自己名义上是宦官的后代,不然按照古代这种盘根错节的亲缘关系,万一哪天发现曹家这边和杨家也是亲戚,这辈分岂不是论不清了。
袁隗和他们的行进的路线完全相同,因为洛阳的党锢之祸而耽误了一些时间,几天前才看望了自己的堂姐,从弘农离开。
司州都属于近畿,曹班暂时没有在这些地方建格物院的打算,杨家为天子服丧,也没有挽留他们的意思,因此短暂休整后,曹班和郑玄再次踏上了西行的旅程。
三辅是位于洛阳西边的三个相邻郡——京兆、左冯翊、右扶风的统称,原本是西汉都城长安的京畿地区,如今一同划入了司州范围内。
过了三辅再沿黄河西上,就是凉州了。
还在颍川时,曹班就和姐姐通过玉佩,定下了洛阳相见的计划,曹班西行,姐姐从安定郡入三辅进京。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洛阳不宜久留,姐姐那边羌胡南下作乱安定郡,负责平乱的张奂是个招降派,杀了贼首后,余贼悉数放回。
这边张奂刚一回京述职,那边被放归的羌胡又重镇旗鼓,兵分两路,东面沿河顺流而下过原上郡地界攻并州,西面则由北往南侵北地、安定两郡。
段宁不得不分派人手支援讨羌,大规模战争简直就像是一不见底的深渊,经年屯田攒下的粮食和往来商队经营得到的钱财,以远超她预期的速度被疯狂消耗。
然而这个关键时候偏又撞上皇位更叠,张奂被困在京师无法派兵驰援,段颎东边以御东羌,西边的疆土则由凉州三明中的另一位,皇甫规支援,安全起见,段宁只能暂时退回陇西田庄。
而曹班这条求学之路也异常不顺利。
抵达扶风郡后,郑玄的旧友卢植亲自接待了他们。
刘皇叔这位身材高大、性格刚毅的老师,显然比之前他们遇到的接待人都靠谱许多,直接带着郑玄和曹班,去拜访自己的老师马融。
这位年过八旬的老人,躺在榻上,靠着族人的“翻译”,收下了郑玄和曹班两位新徒弟。
马融这个状态曹班不久前在另一位老人身上也见过——自己的三伯公曹褒,在他们出颍川的时候逝世了。
马融的门徒愈千人,其下弟子层层分级,曹班他们初来乍到,只能坐在学堂前院最外围,由初级弟子授课。
课程内容就连陪同曹班来到扶风郡的江芜听了都忍不住打瞌睡。
曹班倒是觉得这样的形式挺新鲜的,她自己的格物院授课,大到桌椅板凳等教室布置、课堂时间和课业安排,小到值日表、打分制等细节,都是她按着记忆中的样子设置的,实不相瞒,她还是有点ptsd的。
马融开办的学堂,是一圈人围着一圈人,时长无定数,交谈讨论也很自由,甚至还能隐约听见后院歌舞声。
郑玄一路西行至此,更是听得十分认真,卢植早就过了高级弟子授课的阶段,对“没能让他俩走自己的关系进高级班”还感到有些抱歉。
“不过,一般来说,投入恩师名下,都是这个流程,我之前也是怎么学过来的。”
“子干学了多久,才能得高级弟子传授?”连听了两日,郑玄也发现初级弟子所授内容,还不如义弟拿给自己的那套格物院蒙学课本丰富,也有些按耐不住。
卢植不免自豪道:“不才天资愚钝,五年。”
见郑玄和曹班都没有预料中惊叹的反应,卢植急忙补充道:“这算是最短的了,大部分人都要学十年呢!”
第44章
屋外呼啸的北风卷着寒潮,开始侵蚀这片土地的生命力。
隔着毛毡织成的厚重门帘,屋内在炭火的烘烤下,暖和得令人昏昏欲睡。
新上任不久的凉州刺史刘恭,躺在羌女的膝头,一边吃着甜滋滋的葡萄,一边听从事汇报这几日的收到的“礼单”。
“啧,果然是边郡荒凉之地,也就只有我这样心系汉室的宗亲,才愿意在这种时候来啊。”
从事洪预是前任刺史赵仲台一手提拔上来的,听到这话,一时有些气不过,但是想到家中靠着他俸禄吃饭的妻儿老小,只能捏紧拳头,生生地将这口气又咽了回去。
“这样下去,我孝敬曹节那个阉货的一车珍宝,什么时候才能回本呢?”
玉盘里的葡萄很快被刘恭摘了个干净,他咂咂嘴,在羌女的搀扶下艰难支撑起他肥硕的身躯。
站在床榻另一边,同样是空降刺史府的铁官张昌连忙上来,搀扶刘恭起身,满脸堆笑道:“还是段女郎上道,您看这葡萄,又大又甜,还挂着霜呢,据说是新鲜采摘,连夜从武威运来的。”
刘恭眯起眼睛哼哼两声,也不知是认可还是不认可。
张昌立刻道:“这个段宁!有好物怎么不多送些来?未免太不识好歹!”
“哎——”刘恭摆摆手让羌女退下, “好歹是段公之女孙,段公的面子还是要顾及的。”
羌女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被张昌皱着眉挥手赶出去了,又听刘恭道:“不谈这些烦心事了,前些日子交代你的事情可办了?”
“办了,办了!”张昌早就等着上司问这个呢,他是本地人,找几个舞姬伶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掀开门帘,想招呼等候在外面的人,却被人从外面掀开帘子,扇了个正着。
“使君——羌,羌胡,攻破下马关了!”“休得无礼,滚出去!”
神色慌张的刺史府小吏和张昌同时大声道。
洪从事第一个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立刻对刘恭道:“过下马关,就是入安定郡界了!”
刘恭根本都不知道下马关在哪里,张昌见状连忙安抚上司:“朝廷已派度辽将军皇甫威明派兵驰援安定郡,皇甫将军是安定郡人,必定会全力迎击,使君自可安守陇县不必担心。”
洪从事却觉得事情根本没这么简单:“使君!下马关隘,北有黄河回环,四周有峰峦合拱,易守难攻,此次羌胡战力不可小觑,陇县东临安定郡,不可不防啊!”
从事这番话言辞恳切,让刘恭也不由慌了神,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亲家张昌。
张昌一下像是有了依仗,冷笑道:“洪从事非汉阳郡人,凉州多战乱,遇事难免容易露了怯,却不知自从顺帝年间,故汉阳郡太守和护羌校尉打破羌贼于汉阳郡阿阳县后,羌贼已不敢再犯我凉州刺史部治所二十年有余!”
张昌故意在“凉州刺史部”几个字上做了强调,刘恭一下子领悟过来了。
对啊!陇县可是凉州的刺史部所在啊!
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是来挣几年块钱,然后回家乡安享晚年的!
这羌贼得有多大胆子和能耐,才能打到刺史部治所来呢?
他差点就把自己的初心给忘了呀!
不过嘛,他也不是那种尸位素餐的昏官,思考间,他的视线转到了那串被他吃干净的葡萄藤上,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快传长史庞端,还有,咳,段公家的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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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田骑在马上,火光照亮了他的满是血污的脸,耳畔是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交错纷沓的马蹄声和羌人士兵的呐喊声。
他手中的长刀是不久前,从北地郡府武库中取出来的,随着刀一起找到的,还有只维系了两任国君的先零国国君印绶。
零田是先零王滇零的后人,如今这把刀在他的手里,尝过了无数汉人、义羌的鲜血,这其中也包括北地郡太守全府上下五十多口人。
“怎样,这火一烤起来,是不是就暖活了?”见他看着被火点燃的村寨愣神,北宫莫打马上前,他的马鞍上拴着一根麻绳,麻绳后牵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踉跄着被拖着往前走。
北宫莫是叛乱的义从胡首领,对北地一带的地势了如指掌,和零田所率的先零羌一拍即合,率轻骑连夜突袭北地郡,攻破郡守府后三千羌胡劫掠了粮仓,没有多做停留,又继续南下,合力击败了下马关的屯兵,驻守的一千余义羌反叛,队伍一下扩大到五千人。
零田看了一眼被栓在马后蓬头垢面的女人,用胡话对北宫莫道:“莫在这里多停留,半个月内拿下安定,只要入了三辅,女人有的是。”
“谁说我们要打安定?”北宫莫解下绳子,用力往前一拽,女子被勒住脖子,扑倒在地。
“我们不是约定好……”零田皱眉。
“将军久未入汉界,不知这汉人中除了有北地太守那样的软脚羊,还有段颎那样的硬骨头在呢,三辅守汉庭西大门,光是咱们这些个拼凑起来队伍,想入三辅,可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