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曹嵩将木盒子交还给曹班:“这个你也留着,这确实是你的东西,父亲不会要。”他摸摸曹班的脑袋,“不然又要被我们文曲星下凡的阿瞳,安个盗贼罪名了。”
  曹班小脸有些红,嗫嚅道:“那我不要和伯一起去。”
  曹嵩笑道:“行,但是侍卫还是要带,我另外安排人。”
  曹班没有在金市找到符柯,在曹氏粥棚里,她让侍女阿姜叫来前来领粥的,符柯的“手下”,几个五六岁大小,蓬头垢面,看不出性别的小孩。
  曹班让阿姜给他们洗了手,又分给他们一人一只热饴饼,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吃完。
  小孩们七嘴八舌道:“符大人一早就去城外了。”
  “她有留下什么话吗?”
  一个小女孩吃饼比较慢,闻言赶紧将最后的饼全塞进嘴里,将手放在左胸,面朝曹班。
  “符柯亦愿为主人赴死。”
  第10章
  “厕所政变”
  夜晚,一个小巧灵活的身影,借钩锁攀上曹府墙垣。
  身影落地时悄无声息,夜色下,如鬼魅一般穿过假山,避开巡夜仆从的视线,来到东院。
  窗户合上时,守夜的仆役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纯黑的身影立在床榻前,手臂绑着一段黑色的麻布,静静注视着踏上的人。
  踏上的孩子生得朱润可爱,从颊边鼓囊的婴儿肥可以看出,她和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孩子不同,得到了家人很好的喂养。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女孩右眼脸一道长长的暗色伤疤,像是白玉上的裂隙,将这具身体的光彩和未来掩盖了。
  曹班睁开眼,见到床边安静站立了不知多久的符柯,慢慢撑起身。
  “也不用每次都翻窗户吧,阿延会给你开门的。”
  曹班接过符柯递过来的密信,符柯为她取来书架上的医书,并点亮铜台里的油灯,曹班打开医书对照上面的标识,确认密信的内容。
  《素问》,这本唯一属于曹班的医书,如今成为她教导符柯以及符柯手下的孩子们,识字和传递讯息的工具。
  这封信,是符柯训练的孩子从探丸郎处打探到的消息。
  探丸是一个活动在洛阳城及其周边的刺客组织,组织成员自称探丸郎,每次行动时,小头目将任务捏成不同颜色的泥丸放入囊中,抽到不同颜色的泥丸,就刺杀或者袭击不同的目标。
  加入探丸,需要递交投名状,上次针对曹府的绑架案,就是那个名为阿牛的流民的投名状。
  探丸不接受没有成年的孩子,但是同样是以金市作为根据地,在这个洛阳城内人流最复杂密集的地带,不妨碍符柯她们进行一些适当的“渗透”,打听打听消息。
  这也是符柯投靠曹班时递交的投名状。
  曹班用朱笔圈出密信中明显错误的内容。
  “背的还不熟。”床上的曹班表情严肃如一位批卷的老师。
  “你也不能指望他们都有我这样的好记性。”符柯对手下总是很宽容。
  “想做好特勤工作,毅力、体力、智力,缺一不可。”这是在和姐姐玉佩连麦后曹班想到的。
  得知自己收了小弟,姐姐便怂恿曹班培养一套独立于曹府的班底。
  “你的食物换不来他们永远的忠诚。”姐姐如此评价符樵的牺牲,很难想象玉佩那头四岁的女孩说出这话的样子。
  “物质上的富足很难填满精神上的贪婪,这是人的本性。”
  “你需要成为他们的道。”
  曹班告诉姐姐,不要把上辈子揣摩人心的那一套又搬来这里。
  但是姐姐的思路给了她启发。
  她将金市买来的首饰交给符柯换了钱财,厚葬了符樵,同时为符柯、符樵,还有她手下一共18名孩子建立了档案。
  她告诉符柯:“我将你们编为我手下的特勤组,给予你们的粮食会是之前一倍多,你们只有两个任务,锻炼身体,还有,学习如何探听和传递消息。”
  她将一枚刻有“符”的玉牌交予符柯,又将符樵的档案封存在一个精致的木盒中。
  “从今以后,你便是特勤组组长。”
  有了新身份的符柯这次带来的是关于梁氏的消息。
  “行刺梁氏的女子?”曹班疑惑,谁这么大胆,不要命啦。
  按照历史推算,如今外戚梁氏正是覆亡前最后的狂欢,前不久,掌管天文的太史令因日食一事弹劾大将军梁冀,梁冀竟让洛阳令,将人抓起来拷问致死。
  且不说周瑜的爹看不清形势,就说梁党这肆意谋害朝廷命官的行为,也是啪啪打桓帝的脸啊。
  符柯摇头:“不知是谁付的买命钱,只知道要刺杀的,是梁冀妻子的舅舅的妻子。”
  “??”曹班被她一句话说懵了。
  符柯重复:“是梁冀妻子的舅舅的妻子,听说名宣。”
  曹班第一反应是,这女子身份必然不简单。
  第二反应是,梁氏,名宣。
  她突然想起,自己和姐姐的生母,梁猛女梁贵人,史书记载,她本姓邓,母亲宣改嫁梁氏后改姓梁。
  这个宣,该不会,是她这辈子的姥姥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解释得通了,谁胆子那么大敢杀梁氏的人?当然是梁氏的话事人梁冀了!
  汉桓帝宠幸梁贵人,梁冀想让梁贵人当他的养女,杀了梁贵人当官的姐夫还不够,连她的母亲都不放过!
  完蛋,她记不清最后宣是怎么死的了,不会真让这帮刺客给杀了吧?
  等等,这么说来,皇后难道也快不行了?所以梁冀才迫切需要梁贵人来控制皇帝?
  符柯在一旁,见曹班表情变来变去,主动问道:“要我们帮忙杀了她吗?”
  “不行!”曹班瞪大眼睛,随即解释道:“梁氏如日中天,却不知极盛过后便是极衰。”
  她掀开褥子下床,整理衣袍,直视符柯道:“不知特勤组能否领下第一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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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真如曹班推测的那样,7月,梁皇后崩,葬洛阳北邙山懿陵。
  梁皇后名女莹,是汉顺帝梁皇后梁妠、大将军梁冀的妹妹,大将军梁商的女儿,因外戚身份得皇后位,生前享尽荣华,又因外戚身份不受桓帝所喜,“以忧恚崩”。
  身为管理皇后所居长秋宫的大长秋,曹腾奉命侍丧,长居宫中,一段时间里,宫中风平浪静,符柯也几天没有传来消息,街上喧哗声也没有了,仿佛整个洛阳城,因为一场葬礼,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期间,曹班又和姐姐联络了一次。
  “也许是你记错了?天下叫宣的女子那么多。”
  “但是嫁给洛阳梁氏的可不多。”玉佩放在枕头上,曹班趴在床上,一手撑着下巴,两条肉肉的小腿前后晃动,“你那里怎么这么吵?”
  “我在室外呢。”姐姐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和印象中的融董完完全全不同。
  “这么晚还在外面?”凉州的风俗和中原真的不太一样。
  “是呀,篝火晚会,还有美味烤全羊。”
  曹班听见飒飒的风声,那是风卷着云朵吹过草甸。
  “来,粉丝先吃!”
  清早,曹班久违地流了口水在枕头和褥子上。
  侍女阿延一边打理一边笑道:“这有这时,才觉得二郎君是个孩子呢。”
  曹班脸红得蒸出热汽。
  两天后的夜晚,曹班的房门被敲响了,睡在外间的阿延起来开门,被眼前人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
  “快进来,符郎君。我去取清水。”
  曹班用布沾着水擦拭符柯身上的污渍,符柯手臂上有好几道伤口,浅的已经结痂,深的有些化脓了。
  曹班皱眉道:“怎么不立刻来我这里。”
  符柯有些虚弱地笑笑:“怕人跟踪,在金市躲了两天。”
  “按照主人的意思,把那家人周围的邻居都“叫”起来了,那附近住的都是贵人,很快就报了官,他们没有得手。”
  见曹班忧心地样子,她安慰道:“放心,就是去叫人的时候,摔了一跤。”
  曹班盯着伤口神色凝重,符柯没有注意创后整洁,她害怕她的伤口会发炎。
  第二天,曹家二郎君从树上摔落,疼得直哭,曹嵩怕被曹腾得知后责骂,连忙请了医师来府上。
  医师看过曹班的伤,表示并不严重,疮药外敷三日便可。
  “还请医师看看我的侍女,是因为她垫着我,我才没有伤到。”
  医师看向侍女手上明显已经部分愈合的伤口,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外间神色紧张的曹嵩一眼,终究什么都没有说,为符柯开了药方。
  炎热的天气似乎将人心也搅动得不安起来。
  8月,著名的“厕所政变”风波席卷洛阳城。
  忍无可忍的桓帝在厕所里与中常侍们定下诛梁大计,于前殿公开梁冀罪名后,下令包围梁府。
  梁冀和妻子当场自杀身亡,梁氏亲族入狱的入狱,诛杀的诛杀,包括洛阳令周异在内的梁党分子也被一撸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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