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往站台外没走几步,就看到方母和弟弟方文许迎上来。
  这时候的火车晚点一两个小时都是正常事。
  两人大概在外面冻了许久,从围巾里露出来的脸通红,围巾和棉帽子上挂着白霜。
  疾步走来的母子俩一人一个把时萋手里的行李提走。
  “妮儿,回来了。”一句话说完,方母眼眶泛红。
  方文许插话:“妈回家再说吧,这儿人越来越多。”
  后头下车的乘客,和来接站的人挤满了站台。
  方母收了收情绪,连忙招呼:“走,回家。”
  再过几天就是新年,宁北市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人。
  即便新年不停工、不放假,家家户户也都得过年,个个忙着准备年货。
  三人到家时,方父和大哥方文鑫还没到下班的时间。
  方母一路上问着时萋在农村的情况。
  实际翻来覆去问的这些,平时写信也都问过了。
  时萋不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人,每天几点上工,干了什么农活,能挣几个工分,一天的工分核算下来是多少粮食。
  掰着手指数的细细的。
  把方母心疼的不行。
  方文许也闷闷的没吱声。
  时萋继续说道:“苦是苦了点,不过也有好的地方。在村里几乎花不上钱,挣得也够自己吃喝。”
  报喜不报忧,家里人只会以为你在外面真过得很好,若是只有父母也就罢了。
  另外两个兄弟慢慢就会觉得心安理得。
  可能回想起来甚至会说,看,之前还要死要活的闹自杀。这农村的日子多好!有吃有喝的……
  自己受的苦,得让他们知道。
  当然也不能纯诉苦。
  苦诉的多了,别人也听的麻木了。
  进了家门,时萋打开行李袋子,把冻肉和面粉拿了出来。
  这时候的火车里也没有空调,稍微比外面暖和点,也暖和不多少。
  加上她那肉是走的前一天临时冻的。
  也没冻太透,所以现在拿出来软硬参半的状态也没毛病。
  面粉是上一个世界储存的。
  那个时代小麦是给贫民吃的,所以很廉价。
  当时的人并不知道要把小麦磨成粉,做法是像米饭一样直接蒸煮麦粒。
  口感当然不好,所以吃小麦的都是贫苦家庭。
  时萋那时找石匠订做了石磨,把买回来的小麦磨了蒸馒头或者烙饼给徒弟们吃。
  这种磨面的吃法才在附近流行起来。
  面粉她储存了很多,只是西代村小麦产量极低。
  他们这些知青是分不到小麦这样的细粮。
  平时蒸馒头都是高粱面、玉米面等混合蒸的二合面、三合面馒头。
  方母瞪大眼睛,一时都忘了伸手接过。
  “妮儿,你这是从哪弄来的。”
  时萋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然后继续掏西代村山特产。
  干蘑菇、山核桃、榛子果、山里红果干……
  这些在西代村比较常见,但也很抢手,一周左右周边几个村子就能把半山腰的山货撸秃,再往上当然有更多,只是为了这些山货上去的人很少。
  深秋时村里人会去山上采摘,倒也不值钱,一块钱能买回来一大堆。
  这里面就干蘑菇贵一些,其他的东西都是小孩儿零嘴,大人们不是多稀罕。
  她和江淑月都买了些带回家。
  “肉是生产队分年猪发的,面粉也是,我没舍得吃就带回来了,这些东西是从村里人手里买的。”时萋看方母合不拢的嘴补充道:“用家里寄的钱。”
  等方母和方文许整理完这些年货,不由得震惊。
  “几个月就给发这么多的肉?”方母掂了掂,得有2斤重了,还是肥多瘦少的极品肉。
  第80章 七十年代知青23
  时萋笑了笑:“那哪能啊,我只分到六两。剩下的是补钱买回来的,在村里买便宜不少,只补了一块钱。”
  方母舒了口气,这可以理解。
  不说别的,就这猪肉的品相,在供销社里是要抢破头的。
  基本上落不到他们手里,而且得一块八一斤。
  黑市上兴许能买着,不过价可就高了,至少三块钱。
  还有面粉,有了这几斤面粉,再加上家里攒了几个月的。
  今年能吃上纯白面的饺子。
  还有干蘑菇,这可是好东西。
  到时候蒸一锅枣馒头,再包上包蘑菇,这就是两样礼。
  再买点罐头、白糖。
  过年的四样礼就齐活了。
  方母心里算计着怎么分份,手底下动作不慢,快速收了满桌子的东西。
  “妮儿你进屋歇着去,妈给你烙单饼吃。”
  时萋笑眯眯的起身,指挥着方文许帮她把其余的行李搬进屋。
  去掉那些山货,剩下的就是几件衣服和一套棉袄棉裤。
  即便是不费油的单饼,方家也不常吃。
  白面在城里也难得,家里吃的基本都是玉米面。
  玉米面没有筋性,擀不出薄单饼来。
  方时期从小就爱吃这口,揉好的面揪成小团,稍微沾上些油之后把两个小面团叠在一起,擀成薄薄的圆形。
  然后上锅小火干烙,等烙熟后,稍微一用力就能把一张饼揭成两张单饼。
  炒上一锅土豆丝,若是条件好的时候会再炒一盘芥菜肉丝,把两个菜一起卷到饼里。
  今天的饭桌上就是,除了土豆丝外,还有一盘芥菜肉丝,芥菜丝和肉丝都切的细细的,分不出来你我。
  晚上在饭桌上,方父又问了一遍时萋下乡的事。
  时萋也不厌其烦,细数村里的大小事。
  除了上工的辛苦外,还有村里一些有意思的事。
  当然,做卫生员这个事她没往外透露。
  在西代村她还可以借由“我有个亲戚”这种说法。
  回了家,就不能随便胡说信口就来了。
  所以方家人都当她是嘴里说的那样,早上六点多出门去干农活,晚上太阳下山才能休息。
  方父看了看时萋的粗糙不少的手:“我家妮儿受苦了。”
  时萋笑了笑安慰他:“累是累了些,不过能吃得饱肚子。在车上遇到其他下乡的知青,有的村里土地条件不好,收成差,干一整年也吃不饱,还要倒欠生产队的钱。”
  其实她这手也不是全因为干农活出来的茧子,还有一半是练她那套刀法。
  自从有了撬门的事出现,她练功的时间都加长了。
  方文鑫闷头吃饭,之前妹妹在家闹腾的时候。
  他还挺硬气,觉得是方时期不讲道理。
  自己已经二十岁了,又早好几年就找了工作。
  凭啥要他替妹妹下乡?
  这搁在整个宁北市里都没有这样的。
  可自从方时期下乡后,他心里就不踏实,特别是如今听了这些话,更心虚。
  脑子里又觉得他没做错什么。
  方母看了看大儿子,打算缓和一下两个儿女的关系。
  “老大这半年干活也很认真,上个月底转了正,往后工资还能涨五块钱。等以后给你寄钱,就能多寄点了。”
  时萋摇了摇头:“不用多给我寄,我挣得够自己吃,粮票什么的你们留着就行,我那边基本用不到。”
  方母一脸不赞成:“那哪行,粮食可能够吃,可一年到头也沾不到点荤腥吧?鸡蛋能吃上吗?每月家里匀出三四块钱给你,你从老乡家买点鸡蛋吃也好。”
  时萋没再多说,主要是看家里这几个人的模样。
  最近半年因为给她做棉袄和衣服,还有每个月给她的三块钱与一斤多粮票。
  大概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四人明显比小半年前瘦了一圈不止。
  她虽然有些自私,不太在意别的过得好坏。
  可从全家嘴里省下的钱票,攒给并不太需要的她。
  时萋到底是看不下去的。
  方文鑫咬了一口饼,含糊的说:“家里给你寄你就花,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懂事,是在外头受苦了吧!”
  时萋笑了笑,没反驳他。
  看方父方母只吃了两个薄薄的单饼,就不再往竹盘里伸手。
  她一人又给卷了一个,特意多放了芥菜肉丝。
  为了省给孩子,两人刚刚一直在吃土豆丝。
  方文鑫看在眼里,心中长吁短叹着。
  人呐,在外头转一圈就知道好赖。
  像他没工作前,四六不懂一天净和家里人吵架,不论是父母还是弟妹,他倔劲一上来全都不服。
  可从学校到了钢铁厂,见识的多了,吃过亏,受过罪。
  慢慢也学到了不少。
  再看看妹子,以前多不懂事,现在也会体谅家里了。
  又试探的闲聊了几句,看方时期没和他劲劲儿的,他暗自舒了口气。
  方文鑫吃完两个卷饼就撂下筷子,单夹了几口土豆丝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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