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此言一出,群臣震惊不已。
龙椅之上的顾敬也是不可置信,一时悲喜交织,激得他头脑一嗡。他双手支撑着龙椅站起身,急道:“快,呈上来。”
刘淮急忙下去,听圣上继续问:“此时何人坐镇定北军?”
靳忠朗声答道:“瑞王之女,明惠郡主殿下。”
“嗡”的一声,朝堂上犹如一滴水滴入油锅,霎时炸开了锅。
刘淮脚不停顿,取了奏折呈至天子。
顾敬拿过奏折,站着就看了起来。片刻后,扬声道:“好!好!好!”
连续三个“好”,足见天子的赞赏之情。
顾敬坐回龙椅,直视靳忠,道:“郡主是从何时起执掌的定北军?”
此话一出,底下的朝臣神情各异,摸不准皇上是何意。看向丞相,观其除眼眶微红外,神色并无异常。
靳忠如实答道:“自王爷故去起,军中便由郡主执掌。之后的战事皆是由郡主亲自部署。战场之上,郡主更是亲自披挂上阵。”
怕皇上怪罪郡主,靳忠继续解释:“郡主自幼习武,十二岁起随王爷历练于军中,十五岁便与王爷一同征战沙场,至今已有三年,虽无官职,却立军功无数。王爷在世时,郡主屡献奇策,军中将领皆赞殿下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此次王爷若是听从郡主谏言,王爷也不会……”
说到这里靳忠再一次哽住,只见他从怀中又取出一道奏折,双手呈于头顶,高声道:“此奏折,乃定北军全军将领所书。臣等,叩请陛下准允。”
皇上的一个眼神,刘淮立即下去取回,呈于御案。
顾敬展开奏折,片刻后将奏折合上,连同前一道奏折一同递于刘淮,道:“ 拿给丞相阅览。”
刘淮躬身称是,拿给了魏梃。
魏梃恭谨而立,双手接过后仔细翻看起来。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大臣们皆在猜测那第二道奏折上写的是什么。
顾敬的视线扫过神色各异的朝臣,最终停留在三个皇子的身上。
三个皇子皆是暗自一凛,天子注视自有威压,此次尤甚。几位皇子竟不记得父皇上一次是何时,因何事如此注视过他们。
二皇子,武阳大君,顾项,二十有三,勇武有加,颇有先帝风采。因着参政早,这些年为朝廷办了颇多的差事,是现今唯一被皇帝赐封“大君”的皇子。近些年来一直对军中大权虎视眈眈,多番拉拢武官,欲掌控兵权为己所用。
顾项此时已从明惠郡主执掌定北军之事中感到了不妥。但想到对方乃一介女流,实在不足为惧。想来,这也仅是因为事出突然,军中多位将军相互制衡,恐难维系一处,故暂由瑞王之女当个傀儡。一个女子怎会上马指挥,无非就是充充样子罢了。这大将军之位势必要另择他将,就是不知会由哪一位将军接替。想到这里,他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起来。
三皇子,贤阳君,顾晟,二十有一,温润如玉,博学明理,朝中众臣多赞其贤明。此时站得恭顺,仿若不曾注意到天子审视的威压。眼角微红,似还沉浸在痛失王叔的悲痛之中。岂不知,他已从眼角余光瞧见了二皇子暗自盘算的样子,隐于袖下的双手攥紧,暗恨瑞王死的不是时候,给了老二进一步掌握军权的机会。
自己早先已有计较,等这次定北军归来后,他便会向父皇求娶明惠郡主,以此获得瑞王的支持。自己至今还未娶正妻,就是为了这份军权。此前与瑞王有过书信往来,提及此事,瑞王并未拒绝。原以为事情会水到渠成,不成想竟会生此变故。如今再娶明惠郡主,也只能获得瑞王手下将领的一些情分,这与自己所需相差甚远。既然老二已经开始盘算,这定北军的大将军之位自己亦是要争上一争。
五皇子,顾曙,月前刚过完二十生辰,获封明阳君。此事本应大办,行冠礼,顾曙却向天子禀明,正值北境战事,自请从简。他因为此事获得了皇上的赞赏,言,明事理,重江山社稷,轻奢从简,体恤百姓,堪为大用。一时之间朝中很是热闹了一番,连续几日早朝,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人联手攻讦五皇子,有意打击五皇子的气焰,场面甚是精彩。五皇子却严命党羽不许还击。最终还是皇上露出不耐,两位皇子才消停了下来。
顾曙自幼聪颖,接人待物亦是周全,却又让人捉摸不透。也正是这份捉摸不透,令朝臣有忌惮,亦有欣赏,如今身后也有了一众党羽。
顾曙不着痕迹的看了看站在前面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心中嗤笑,这两人还在那里算计,竟没有从父皇的言语中窥见端倪。想要这定北军的大将军之位,只怕是痴心妄想。
顾敬注视着三个皇子,又想到未在殿内年仅十二岁的八皇子,他唯一的嫡子,心中自有一番考虑。
“刘公公。”
恰此时,丞相看完两封奏折,将其归还于刘淮。
刘淮恭敬接过后又将奏折呈回御案,手持拂尘躬身立于一旁。
皇帝垂眸看向奏折,左手放于奏折之上,再抬眸,脸上已是不辨悲喜。他敛眸注视着殿内群臣,沉声道:“定北军大捷,明惠郡主实为首功。”点了点奏折,接着道:“定北军将士请奏,封明惠郡主为定北军大将军,以赞郡主之功,以安将士之心,以慰瑞王在天之灵。诸卿以为如何?
第3章
文和殿内静得掉针可闻,群臣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紧接着,殿内想起不可置信的低语,隐隐有混乱之势。
少顷,兵部尚书赵令率先出列,躬身行礼,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历来仅男子可入军营,明惠郡主入军营已是不顾军法,但念瑞王只此一女,历来爱护备至,执意将其带于身旁,故才不曾追究。如今瑞王薨逝,应令郡主即刻离开军营,不可复入。怎可不下此令,反欲令其担任大将军之职?此事前所未闻!”
言及此,赵令一撩长袍,跪倒在地,道:“依臣之见,此事实属荒谬。谏此言者实乃居心不良,应下旨严加责罚。否则,何以正军法?何以明礼法?请陛下明鉴!”
此言一出,当即有大臣跪于赵令身后,附和道:“赵尚书所言极是!”
说话间只见一人行至中央,屈膝跪地,声如洪钟,道:“陛下,臣奏请,准允定北军将士所请!”
此人身着紫色官袍,与文官所穿朱红官袍区别开来。
顾敬定睛一看,下跪之人乃是龙虎将军杨志。他右手微抬,道:“杨将军起来说话吧。”
“谢陛下。”
杨志站起身,双手执礼道:“陛下,臣是个粗人,不懂那些之乎者也的礼法。臣多年征战,居于军中,却是知道自古以来将士皆以军功论赏,除去服从军令,此便是第一军法!明惠郡主率领定北军夺回凛关八城,现今驻扎于寒城,有望攻破北齐,彻底平定北方,保我大周不再受北齐蛮贼侵扰。若此事成,便是我大周第一功绩!还有何军功可与之相比?”
“杨大人此言差矣。怎可……”
“再者,”杨志未被赵尚书打断,继续声如洪钟的道:“军中确有军法,‘不可女子入内’,然,此军法还有前半段,‘恐女子惑乱将士’,故不可女子入内。明惠郡主何时惑乱过将士?明惠郡主随瑞王殿下出征,行军之中与将士并无不同,应当以从军论。我大周可曾有明文规定不许女子从军?”
杨志侧身看向仍跪在地上的赵令,正色问道:“本官想请问赵大人,可曾见过不许女子从军的明文军令?若我未记错,明文上只规定男子从军应当如何,却只字未提女子从军之事,是也不是?”
赵令在杨志的咄咄逼视下,不禁怒从心起。他与杨志同为正二品,奈何大周是以武立国,崇武尚文,自先帝周太祖建国起,“武”便位于“文”之前。先帝在位近四十年,武官权利虽然渐被削弱,但直至今日,武官之势依然略胜文官一筹。若不是因为如此,自己身为兵部尚书,总领军政,杨志怎敢在殿上如此不留情面的质问自己?
赵令暗暗吸气,稳住情绪,道:“杨大人所言属实,明文上确实没有关于女子从军之论,但那是因为……”
杨志直接打断了赵令的话,“既然如此,郡主从军便不算与法有违,从军所立军功,理应按律封赏!”
赵令气急,抬手指着杨志喝道:“你!”
“况且,如今郡主率军收复北境,正欲攻入北齐,形势一片大好,临阵换将乃是军中大忌!”杨志没有理会赵令,再次向天子躬身行礼,“陛下,臣再次奏请,对明惠郡主论功行赏,应定北军将士所求,封郡主殿下为定北军大将军,以免寒了定北将士们的心呀!”说完跪倒,以头触地。
户部尚书孙言庆看着杨志和赵令的好戏,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暗笑不已。平日里赵令就目中无人,多次给武官使绊子,意图凸显自己的兵部尚书之威,不只是杨志,恐怕在场的武官多数都想揍他一顿。今日这事正好戳中杨志的逆鳞,他怎会不好好教训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