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此时数里外的营寨正在清点人数,准备继续前进。片刻后清点人数来报:“主上,人数已清点完毕,只差罗将军带出去的五百人了。”宋琼点头:“我知道了,你让大家准备好,随时都可能出发。”眼看宋国近在咫尺,她越发归心似箭,然而迟迟不见花罗二人到达,不由在心里犯嘀咕:“为何她们还没到?”
适时有二人进入营帐。一人道:“罗将军前往途中遇到南王前军突袭,我军死伤二百余人,南王前军尽数覆灭,罗将军不知去向。”宋琼骤然起身:“什么?”另一人立马接道:“禀主上,方才花将军派人来报,因被南王军阻断前路,她率三千人不得已留滞烟江,不过罗将军已被救出,让主上不必担忧。待顺利渡过烟江,她会割断吊桥,让南王军退无可退,进无所进。”
眼下帐中无人商量,宋琼想着将来都是用人之际,绝不能让二位大将有所闪失,便立即决定亲带五百人前去烟江接应。
花璎到达烟江北岸后,果然发现埋伏有南王的军队。花璎令众人先行渡江,以一己之力拖住整队南王军的进击,给部下渡江争取时间。然而吊桥通道窄,行动不便。南王军杀了一波又不断有人补上来,正当花璎有些乏力之时,罗音突然出现,冲进南王军中,一个横扫把想要偷袭之人挑下马:“花姐小心!”花璎趁机一枪,刺穿敌人喉咙,道:“不是让你回去吗?”
“你尚且置身危险中,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见自己人差不多都顺利渡江,两人奋力奔跑上吊桥,很快与南王军拉开距离,到达对岸。就在小兵要砍断吊桥绳索时,花璎突然从她手里夺过尖刀:“等等!”
只见桥上南王军正在和一人拼斗。那敏捷轻快的身影,正是宋琼。
宋琼大喊:“快割断吊桥!”
她虽有把握不坠入激流中,但别人并不知,皆以为割断吊桥就意味着让宋琼和南王军同归于尽。花璎几次拿起尖刀又放下,始终下不去手,想等宋琼离近些再做打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然而其身后追兵穷追不舍,又有乱箭四射,吊桥上混乱不堪。花璎忽然把尖刀塞到罗音手上,说:“交给你了。”随后拿着弓箭只身上了吊桥,任由罗音怎么喊也不回头。
一箭射中敌军,可谓百发百中,宋琼望着面前接连中箭的敌军,讶然回头:“花将军。”花璎道:“不必多言!”说着一个后旋踢踹掉对手的兵器,喊:“主上,你先走!”
要是一个人可以轻易走掉,她也不会在这里耗这么久了。宋琼道:“我怎么能拿你当挡箭牌?”
二人在离岸不到三尺的地方僵持许久。宋琼心知南王军数量众多,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便让花璎在前开路,自己紧随其后,这样一点一点向前挪。忽然一人从吊桥下翻上来,将两人隔开。宋琼见那人要杀花璎,想也不想就将手中长剑扔出,正中那人背心,像一块烂泥从吊桥上翻落出去。
经过一番厮杀,吊桥摇摇欲坠,霎时间,两面峭壁之间如同下雨,无数黑点掉落到翻腾的白浪中。
此时花璎离岸边只有一步之遥,罗音伸出手,抓住了花璎,眼看其身后的砍刀就要砍上她脖子,罗音情急之下,手起刀落,吊桥最后的绳索应声而断。一整座桥向后撤去,伴随着绝望的嘶吼声。两岸的人同时吃了一惊。
花璎面色一变,瞬间怒道:“阿音,你做什么!”又要冲过去:“主上!”
罗音拉住她:“花姐!南王来势汹汹,同栀郡必有大难呀!我们回去罢!”
花璎气道:“你怎么能不顾主上安危?我既已向郡主请辞,如今就是主上的人,倘若主上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有何脸面回去?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罢!”
罗音劝说无果,只好自行离去。花璎则调整好情绪,让部下原地待命,自己开始尝试下悬崖寻找宋琼,她走到悬崖边探身一看,烟江犹如一条白纹细带,两侧峭壁高耸,根本无落脚点。不由心中叹惋道:“主上想必凶多吉少了……”
上空有鹰飞过,一声尖鸣,云开雾散,日光笼罩着峡谷,仿佛方才的混战都是幻象。静态之中,花璎余光瞥见一根长绳在崖边凸起的枝头左右摇晃,紧接着长绳猛地绷直又收缩,一人从里跃出,稳稳落到地面。
不是宋琼又是谁?
花璎全然忘了担忧,只余惊奇:“主上你……”宋琼笑道:“我从小爬树摸瓦,不知道摔过多少次,早练出本能了。况且这峭壁中可攀处甚多,不会有危险,所以我才让你不必管我。”
花璎又喜又悔:“没想你轻功如此了得,是我自以为是了。”
“花将军重情重义,此次行征能得花将军相助,是我的福气。”
花璎垂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阿音她……我替她向主上请罪。”
宋琼道:“花将军不必道歉,罗将军也是关心则乱,况且同栀郡有难,优先保护自己的家园也是人之常情。你看,这峡谷风光深远辽阔,只有登高望远才能尽收眼底,岂是人人都能看到的?”花璎顺势看去,群山此起彼伏,延绵不绝,不由感叹:“是啊……若不高瞻远瞩,怎能长保山河真色。”
话说阿玖得知宋琼出营,急得坐立难安,又不好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恐乱军心,只好独自躲在营帐中。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外面一阵喧哗,她立即跑出去。
放哨的喊:“是花将军和主上!”
宋琼扶着花璎,领着刚好一千人回到营寨。她把花璎交给军中医官后就向阿玖走过来,神色有些怯怯的。
“我听说花将军去断吊桥,害怕会遭到南王埋伏,于是带了五百人马前去接应……幸好,我军并无伤亡。”
阿玖听得揪心,直到听说无人伤亡才放下心来,一边拿帕子擦拭宋琼脸上污渍,一边揣摩道:“断了吊桥,同栀郡的地理位置就形成了一个前窄后宽的鱼篓地势,外面一时半会儿难以攻入,南王想要包围同栀郡的想法也破灭了。只是这样一来,同栀郡与外交流的通道也断了,至少将来一年的经济都难有增长。”
宋琼道:“但愿长顺郡主能顾好同栀郡,当务之急还是赶回宋国要紧。”
阿玖“啊”了一声,道:“我正要和你说,我们先不回宋国,直接去姜国地界。”宋琼道:“为何?”阿玖拿出一封书信,落款是谢双。
“青州因多次动乱,已经派了朝廷大将镇守,城中看管甚严,且在通缉六道门诸人。谢双携门人暂时躲在姜国,且姜国君主还不知流言,对外仍是开放态度。”如此天时地利,宋琼自然也会选择先转去姜国与六道门会合。
途经青州城外一荒村,由于天气寒冷,一路上风餐露宿,众人连日吃不饱穿不暖,宋琼便下令:“在此休整片刻,快要进城了,把剩下的粮食都煮了罢。”
花璎见村子里的炊具还能用,便让炊兵起锅烧水,煮点暖和的东西分给大家吃。趁大家三五成群挤在一起等吃饭,宋琼默默走到村外,将随身携带的绢袋解开,把里面的泥土倒到掌中,干燥细密的沙土从五道指缝流下,落到这片荒芜的土壤里,融为一体。
她环顾四周,一望无际的草野云天依然生动,对比村落渺无人烟的景象,不禁心中念道:“‘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不知青州城中是否也是这般萧条……”宋琼只顾独自神伤,不知身后的石亭中阿玖亦望着她落寞的背影出神。
“哼,什么嘛!我混江湖都七八年了,才不是不谙世事的丫头片子!”巫珏因和殷四娘拌了几句嘴,心情十分不悦,于是出来散步,见阿玖一个人坐在石亭里,想到被交代的事还没回报,便上前来。
“阿玖。”
阿玖回神:“如何了?”
巫珏眼疾手快拿起石桌上的茶壶要倒茶喝,结果手一掂量,发现是空的,便悻悻放下,说:“三日前确实有人悄悄进了皇陵,不过捂得很严实,不知是什么人。”阿玖点点头,随手递给她一个水壶,巫珏接过说:“你怎么确定就是宋邺的人呢?民间起义他都忙不过来了,还有心思去坟里探望死人?说起来我们六道门也陆陆续续组织过几次起义,可惜都失败了。倒也不是打不过那个姓张的,就是没个定心的人物,个个都想凭自己的计谋冲锋陷阵,不听指挥,结果好了,全是以卵击石,气死我了!”
阿玖道:“只是普通的起义难以凝聚民心,朝廷倘若要出军都要先写檄文,我们要起义或许可以试试用……符命。”
巫珏不懂何为符命,阿玖向她解释“赤符”,巫珏还是不懂,阿玖便说:“就是俗话说,要打着旗号干事,可以煽动人心。”
“那我们该打着什么旗号呢?正统皇家血脉必然要以宋琼为尊,可是民众并不知道当朝的皇帝不是亲生,况且‘生前’的幼卿公主也不得民心呀。”
阿玖忽然觉得巫珏比她想象中更聪明一点,笑道:“不必点明身份,总之是皇陵中人死而复生,只要知道是皇室血脉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