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168节
给史玉展讲兵法书头一回,败北。
他回到卧房,史玉皎连问都没问——看他那神情,不用问了。
沈持猛灌两大杯白开水,轻“咳”一声:“没事,明天再说。”他今晚要安抚好自己,明晚以败了再战的热情洋溢的姿势,再去教史玉展念兵马书,沈大人不信邪,还带不了一个孩子了?!
次日黄昏他又准点准时来到营中,把史玉展唤到书房读书。当坐下后,那小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一片竹片,全神贯注刻起小人儿来。
沈持:“叫你看书的,怎么刻起了小人儿?”
而且是埋头苦刻,吭哧吭哧地,还挺是那么回事,他小刀下的小人儿有胳膊有腿的,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完不了工的。
“我要刻支军队,”史玉展振振有辞:“用来演练兵法书上说的啊,两军对阵……”
沈持:“咱们还没开始读兵法书呢?你知道书上说的什么?”
史玉展:“你这不是要给我讲嘛。”
沈持:“你要刻多少?刻到什么时候?”
“刻十万兵马呀,”史玉展挥了挥手里的小刀和竹片:“今儿肯定能刻出两个来。”
“姐夫,你等我刻完就听你讲兵法啊……”
沈持只觉得胸闷气短,想要挥舞鞭子抽那小子个酣畅顺顺气,但他总是个书生,最终没能下得去手:“……”
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已老实,想连夜跑路。
后来史玉皎赶来,把史玉展堵在书房里揍了一顿,他才老老实实跟着沈持学了半页兵法。
沈持掂着厚厚的一本《尉缭子》,愁得他第二天早上梳头束发的时候比往日多掉了好几根发丝,秃头预兆了。
第171章
在“撂挑子跑路”与‘再坚持一下习惯了就好”之间, 经过一天的思前想后,沈持选了后者——接着与史玉展那小子斗智斗勇,决不退缩。
早饭后他从营地出来, 骑上马,两腿一夹, 旋风般朝城中的府衙疾驰而去。
气他的皮小子史玉展此时猫着腰蹲在树上捅马蜂窝,等把马蜂赶跑后, 他去摘蜂窝里的蜂蛹,等营中的伙夫生灶煮饭后, 把蜂蛹埋到锅底灰里, 焖熟了拿出来当零食吃。自从来了这里, 树多马蜂窝多,他没少干这事儿。
但是今天他运气不好, 马蜂被他频繁骚扰偷蛹, 怒了,冷不丁几十只“嗡”朝他蜇来, 追得他抱头鼠窜。
沈持骑马刚走到城中, 史玉展从后面狂奔过来:“姐夫救命啊, 救命……”
一群人听到呼喊想看热闹,奈何看见一群马蜂飞舞,吓得四散逃窜。沈持只看了他一眼,那群马蜂大概是迁怒, 不光蜇史玉展, 对着他就冲了过来。
沈持一个激灵撒腿就跑, 跑回府衙后面的屋子里,他捞起一个斗笠罩在头上,又拿起个斗笠跑出来打算给史玉展, 然而等他出来,皮小子和马蜂都不见了。
沈持:该,蜇一蜇疼一疼长点记性才好,叫你皮。
他又把斗笠放回去,整整官袍到府衙的留署去上值。刚坐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鹤州知府杜不寒来了:“沈大人,官学选好址了,就在东边,离府衙两三里地,去瞧瞧?”
沈持同他坐着马车去城东,到了看见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处建起三间瓦房,门前立了一块不规则的大石头,上面写着“鹤州官学”四个朱红色的字,有人正在四周围上篱笆,有在移栽绿植,还有几个人在挖井……各项正在有条不紊地修建中。
“差不多明年年初盖好,”杜不寒说道:“到时候选个吉日开学,接纳学生,随后鹤州的科举也要开起来了。”
“杜大人真是雷厉风行之人,”沈持问他:“只是不知,杜大人打算向朝廷要多少举子名额?”在当朝,一地科举之中,乡试的举子名额是依据当地的人口与官学里的人数,上奏给朝廷,由皇帝和吏部、户部、礼部众臣商议来定,定了之后,府衙发告知广而告之当地的读书人知晓,以后的桂榜就按这个人数录取。
杜不寒说道:“本官今日请沈大人来,就是要商量这件事的,沈大人以为,本官向朝廷要多少人较好?”
问题又回到了沈持这里,他直接问杜不寒:“杜大人想多要几个名额?”依据当下鹤州府的人口,一旦开科举,乡试桂榜不会超过十五名。这都是朝廷早就定好的规矩,杜不寒拿这话来问他,多少有些私心——为他治下的当地读书人多要几个名额,以鼓励民间文风兴盛,家家户户出读书郎。
“自然是多多益善,”杜不寒对他深鞠一躬:“还请沈大人给指条明路,这事儿,该怎么向朝廷提出来?”
沈持:“……”这他没经验,还真不清楚:“杜大人,本官……也摸不着头绪,咱们一起想想法子如何?”
这事儿他还是愿意搭把手的。
“本官先谢谢沈大人了。”杜不寒欣喜道:“有沈大人这句话,这件事多半是有着落了。”
“杜大人高看本官了,”沈持苦笑,他对着北边拱拱手说道:“还是要看圣上的意思。”
二人在官学里转了一圈,出来时,一名衙役找了过来:“沈大人,杜大人,朝廷的腊赐到了。”
“腊赐”就是年节礼,朝廷御赐给六品以上官员的,也就是后世的年终奖。
杜不寒看了沈持一眼,今儿才十二月初二,腊赐是不是来的早了点儿?他们回到府衙一看,不光来得早,还十分丰厚,一排锦盒七八个全用黄稠布系着,上面写着名签,沈持的放在头一份。
拿到屋中揭开一看,今年的腊赐是一件狐裘,一斤鸡舌香,还有二十两赏银,四十斤银炭,年初他自从四品的京兆少尹升至正四品的户部右侍郎,官大了,赏赐也比去年丰厚不少。
他虽远在鹤州,但圣上却还是赏了鸡舌香送来,这是近臣才有的待遇,风光,欣慰,叫他可以吹一辈子。
得了赏赐的官员都在感慨今年的腊赐来的真早,这才腊月中就到鹤州府了,那在京城当官的岂不是更早就到手了。
沈持觉得他们说得对,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当天快要散值的时候,他问户部员外郎盛诚明和韩绍:“二位大人,从鹤州置府至今,朝廷拨付的银两有二三十万之多了吧?”
两位大人齐声说道:“是啊,起初拨付二十万两用于安置灾民,后来守军的家眷们到来,圣上又命拨了十万里来,不到一年时间里花了三十万两银子。”
就这还没算守军移驻和修筑工事所花的银子呢,听说不少于五十万两。
沈持:“花钱如流水啊。”
盛大人说道:“可不是。”朝廷设置鹤州府后,还免了此地两年的田亩等各种税赋,想要看到回头钱,不知猴年马月了。
沈持没说话,他心道:倘或此地有什么稀罕物儿,趁着岁末年初给朝廷送一些过去,也算是礼尚往来了吧。
过了一会儿,他去找杜不寒:“哎呀杜大人,今年的腊赐真是丰厚啊。”言下之意,要不要给皇帝回赠些年礼?
杜不寒笑道:“圣上真体恤臣子啊。”
沈持:“……”想到杜不寒入仕后一直在国子监做学问,是个老学究,于人情世故大概稍有欠缺,他提醒道:“杜大人,鹤州府可有珍稀之物,用的,吃的,玩的?”
杜不寒尬了一瞬:“这……本官还未曾留意。”他上任的这小半年以来,光忙着安顿百姓了。
“圣上早早赏了咱们腊赐,杜大人若是趁着还有时日,给京中送些当地的土仪,”沈持笑了一笑说道:“再趁机提出给鹤州府乡试桂榜举子人数之事,说不准圣上一高兴就准了呢。”
“哎呀,”杜不寒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迂腐脑袋,要不是沈大人提醒,哪里想得到这桩事。”朝廷的腊赐来得这么早,未必没有提醒鹤州府之意——皇帝为了置鹤州府花了诸多的心血与银子,过年了,不拘多少你们有该有所表示,叫知道臣民的心意。
说完他一想又犯愁了:“这里倒几样名贵药材,比如三七,只是大过年的,巴巴地送药材进京是不是……”兆头不太好。
沈持:“……”还真是。
杜不寒皱紧眉头:“待本官去寻个本地的百姓问问。”
和他说完这件事,沈持又忙了会儿别的,一转眼又到了散值时分。他依旧骑马去史玉皎营中,把得到的腊赐也带了过去,到了正巧碰上她练完兵换了衣裳坐在暖阁里喝茶,他问:“玉展呢?他有没有被马蜂蜇到?”
“蜇了两下。”史玉皎淡声道:“该。”
音落,里屋传来个声音:“姐,你这么说不厚道,要不是我被马蜂追着蜇得走投无路,能跳江里吗?不跳江,去哪儿给你抓那么大一条鱼回来呢?”那条鱼有小十斤了。
沈持脱下披风走进去一看,史玉展这小子眼睛都被马蜂蜇肿了,睁都睁不开,只留一条缝,红通通的,看着就火辣辣的疼。
“用药了吗?”
史玉皎犹在生气:“没药,疼着吧。”
史玉展眼泪汪汪地看着沈持:“姐夫……”
沈持给史玉展比了个“等会儿我悄摸问大夫给你要药。”的口型:“马蜂把你逼得跳进了江里?”
史玉展委屈地道:“它们一直追着我不放。”
沈持:“你捅它的窝,它蜇你,这不是一报还一报吗?该。”
“姐夫,要不是我挨蜇,”史玉展“嘶”了声,强词夺理:“咱们今晚就没鱼吃了。”
史玉皎在外面说道:“水居者腥。又是那么大一条,不会好吃的,还是把它放了吧。”
等杀了做熟了又没人吃,何苦来。
沈持:“是什么鱼?”
史玉展:“我不认得,我姐也不认得。”
“养在后院的水池子里,”史玉皎说道:“你去瞧瞧?”
沈持去后院瞧了瞧:口大腹小的竹笼里,果见一条大鱼转着圈乱窜,细看它嘴尖体长,洁白的下唇弯如新月,带一抹粉嫩色,这不是“不食江团,不知鱼味。1”的江团吗?学名叫长吻鮠的一种江鱼。
他的目光都带着馋味儿,自言自语地道:“这鱼好吃。”但他没吃过,因为上辈子这鱼太贵了,几百块一斤,还经常被商家以鲶鱼冒充,很难买到的。
沈持看过瘾后,回去问史玉展:“你还记得在何处捞出来的笼子吗?”
他上辈子留意过这种盘中美味,听说是很难捕捞的,江团通常潜在江流转弯水流湍急处,一渔网下去,提上来的都是哧溜溜的水,转眼漏得精光,一场空。
网不行,当地的渔民便取竹篾编的笼子,笼内放置卵石,诱饵,每晚夜半沿江壁将竹笼缓缓沉入水中,清晨去看,一般都会有贪吃的江团钻进去出不来,史玉展这是捞了人家下笼子抓的江团。
史玉展:“不记得了。”
沈持把渔民是如何捕捞江团的跟他说道:“若记得,还是还回去的好,真想吃,给人家钱,买下来就是。”
史玉展嗷嗷叫痛:“姐夫,等我不疼了大约才能想起来。”沈持温声跟史玉皎说道:“还是让随军的大夫给他看看吧。”
史玉皎板着脸对兰翠说道:“去给他找些药来。”
片刻后,大夫弄了些青苔洗干净捣烂,给史玉展敷在红肿处,他这才不喊了,还告诉沈持:“在城外最近的江边。”
史玉皎忙让兰翠拿着银子去寻苦主。
第172章
天黑时分, 兰翠领着一位老叟回来,说道:“史小郎君顺手牵的是这位老伯的江团,我想着咱们不会吃, 既买了他是鱼,不如一并请他来给做了岂不省事。”
方才她找到老叟说了此事后, 老叟笑道:“这孩子识货,这鱼好吃的很。”兰翠便问:“老伯晓得如何吃吗?”
老叟说他是蜀地人, 这鱼在蜀中颇受老饕追捧,只是这里不知为何却鲜少有人捕捞来吃。听他说的头头是道, 兰翠又多与了他些钱, 把人请到了营中。
沈持帮着他把江团拎到厨房, 老叟说这鱼可炖可清蒸,炖么, 以白酒去腥, 去掉鳞斩成段,加入羊肉一块儿炖了吃, 或者整条先以沸水汆烫, 再揉以盐、白酒、木姜子等, 加入高汤,上笼后猛火清蒸,待火候一到,肉之细嫩与汤之鲜醇已合二为一, 就是开吃的时候了。
沈持:“这回清蒸吧。”营中近来没有宰羊, 炖的话还得去买羊肉, 费事。
“好嘞,”老叟在灶房转了一圈,而后让沈持给他打下手, 烧开水,递盐拿酒盛高汤……忙活儿一阵子放到蒸笼上后说道:“需约摸半柱香的火候,关火后再焖上片刻。”
他洗净手:“老朽这就回去了。”沈持拿出一把铜板塞到他兜里:“多谢老伯。”说完把老叟送出来。
再折回灶房时,恰好半柱香的功夫,沈持熄灭灶里的火,焖了片刻后揭开锅盖。
雾气腾腾之中飘出一股醇香,军中的狗闻着味儿开始低声吠叫,它们也馋了。
沈持将鱼连蒸屉一块儿搬到堂屋,摆了碗筷,史玉皎让兰翠去请军中的几位将军来,大家一块儿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