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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79节

  沈持“哦”了声。
  走出国子监,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他前几天在秦州会馆押题时作的大量手稿,是放在火盆里洇了水等着当炭火烧掉取暖了对吧,他没记错吧,不会被伙计拿出去丢了或者流落出去吧,那万一被人看见实在说不清……他迷糊了,在又飘起小雪花的初春惊出一身冷汗。
  巴不得赶紧回到会馆的房间求证一下。
  沈持心中急切,但在国子监门口站了许久,却迟迟不见秦州会馆的马车来接,也不见赵蟾桂那孩子来迎他。
  汪季行道:“定是来接咱们的马车堵在前头过不来,要不咱们走过去吧。”
  这处人太多了。
  他们往远处挤,出来国子监街,才碰到赵蟾桂,一把接过沈持的考篮说道:“这里只让人出不让进,小的故而没能区里面迎接,让沈老爷受累了。”怕里头的考生往外挤,外头迎接的人往里挤,再发生踩踏等事故。
  他在外面看着好几个被衙役架出来的虚弱考生,急得团团转。
  沈持说道:“不碍事,我还好。”毕竟年少体力好,还没有考虚脱。马车就在前面不远处,他们很快乘坐马车回到会馆。
  进了门,直到他看见火盆中早已烧成灰烬的手稿这才放下心来,幸好幸好。直到现在,沈持还觉得这次押中考题恍如一梦,让人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
  会试三天考一场,每场之间不再像乡试那样隔一天再考,而是考完一场次日接着考下一场,九天六夜,一气考完。
  沈持叫赵蟾桂帮他打来一桶热水,他要好好洗个澡,好好吃上一顿饭,今夜好好睡一觉,奋战第二场。
  ”沈老爷,明日,考篮里需要增什么减什么吃食吗?”吃过晚饭,赵蟾桂问他。
  有没有上了考场不想吃白带去的,或是想吃却没有带进去的,今晚调整一下。
  沈持:“还按照头一次带的什么明日便还带什么吧。”
  赵蟾桂着手准备明日要带的吃食去了。
  一夜无话。
  次日,沈持依旧与秦州府举子们一道早早来到国子监门前。大门未开,他们站在空地处低声说话。
  今日的考生们收放自如许多,不见昨日压抑紧张的气氛,三三两两谈笑风生。
  “沈解元,久仰大名。”昨日考完一场,已有不少人把沈持和秦州府解元对上号了。
  沈持拱手与他们寒暄,不矜不骄,特刷好感。
  “归玉兄,前一场考试我偷偷看好几次,”李颐走过来笑道:“你写的挺顺畅啊,从来没抬头看我一眼。”
  沈持:“难道不是因为我写得慢,是以紧赶慢赶不敢分心?言念兄这是在笑话我了,惭愧。”
  李颐鼻子微皱:“归玉兄你就谦虚吧,我还不知道你,退思园做了三年同窗难道是白做的。”
  沈持笑道:”为了不让言念兄觉得与我白做同窗,今儿这场考试,我多抬头看看言念兄。”
  李颐呵呵一笑。
  稍稍玩笑两句,龙门开了,考生们如昨日一般排队搜集,依次入号舍。
  第二场题目不难,但要写的字却不少,三天两夜下来就是写写写,写到他体力透支精疲力竭,考完出来号舍边走路边打盹,恨不得就地一躺睡过去先解解乏再说别的。
  第三场依旧是一个字,累。
  三月初八日午后,会试三场终于考完了,连绷多日的举子们一下全都松了劲。沈持连说话的力气都挤不出来一丝,他回到会馆抱着床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
  等一觉醒来,已是次日的午后了。窗外影日迟迟,一派春声鸟语。
  “老爷你可算醒了。”赵蟾桂笑着说道:“来拜访你的人都要把会馆的门槛踏破了。”
  沈持:“……都是谁?”
  “光林老爷都来两趟了。”赵蟾桂说道:“还有李老爷,贾老爷……”一堆举人大老爷。
  沈持:“……”明白。
  会试一过,等待放榜的时候,考生们会相互邀约,今日赏美景明日品美食,后日鉴美人,只要你想,身边随时会出现打扮华丽的歌姬,温柔清秀的小厮,随时会奉上柔情蜜意,寂寞空虚冷这会儿不会来打扰你,它逃离得远远的。
  沈持不中意烟花柳巷,想来别人也会笑话他不解风情,不带他玩,这下正中他的意思,他真不想去附庸他们的风雅。睡觉帮他挡去了不少麻烦呢。
  “林解元为何来了两趟?”沈持讶异地问:“他说什么事了吗?”
  林瑄不像单纯来找他去玩的吧。
  “说有书肆想梓行老爷的那本《雅虫》,想跟老爷见面说说。”赵蟾桂说道。
  沈持又惊又喜:“呀,这是好事。”林瑄真是他的贵人,给他拉来一桩大生意啊。
  他两眼放光似看到了一堆银元宝。
  然而沈持看看天,不早了,说道:“纵然我沐浴更衣一番也来不及去找他了,待明日吧。”
  ……
  从三月初八夜里开始,国子监后院的明经楼里。
  三场考完,五千余士子的试卷已尽数收在此处。
  按照本朝阅卷的规定,收卷之后,当先经过专职的弥封官,带着书吏们将试卷一一加以弥封糊名。
  糊名弥封完毕后,这些试卷——称为墨卷,将会被送去誊录,由专门的书吏们用朱笔照着誊录抄写。
  誊录抄写时,遇到犯了忌讳,卷面不洁,文章越幅的,直接抽出来,待余下试卷誊录后才用蓝色的笔抄写,这样的卷子叫做蓝卷,不论文章好坏,一律捆成一团束置高阁,也就是说不会呈送给阅卷官,废了,让考生长长心三年后再来的意思。
  第79章
  誊录之后的朱卷, 弥封所要给他们用千字文编号,叫作印红号。印红号之前,由朝廷派的监临、知贡——辅助阅卷的官员, 先将千字文戳印次序搅乱,让弥封官随机给每张朱卷印号。
  除此之外, 在印号的时候还要检查朱卷是否有折痕、针眼、记号等等,以防考生与考官串通关节舞弊。
  印号之后, 考生们的墨卷,即原卷, 将和誊录的朱卷还要被另一拨官员——对读所校对, 比如在誊录的时候有没有给人家抄错字, 或者漏了文字,甚至故意截去文字, 挪东挪西……一旦发现, 轻则丢官,重则治罪, 非常严苛。
  受卷、糊名弥封、印号、对读, 每一步所经人手都要签上名字, 责任到人。
  读后的朱卷、墨卷会被送给收试卷的部门——外收掌。外收掌官吏在接到试卷之后,会再次核对朱卷、墨卷的红号,确认无误以后,将朱卷与墨卷分开, 考生的墨卷存放在外收掌, 朱卷则分为若干束, 分别标号,其上书写第一束、第二束字样,钤盖关防印后送进内帘。
  也就是说这才到阅卷官——会试的主考官主持阅卷, 另选若干同考官亲自阅卷,手上,一套流程下来跟新娘子出嫁似的,此刻,不管是丑还是美都要见公婆了。
  朱卷到了内帘之后,主考官会让同考官抽签,抽到试卷的哪一束,就判阅哪一束,比如曹慈抽到了第二,那么他就看第二束,这么一道程序,让同考官与试卷临时匹配,减少作弊的可能性。
  同考官开始阅卷后,主考官要带着辅助的官吏们监视同考官,比如不能带出外帘去评阅,也不能与其他同考官交头接耳……
  本朝阅卷“去取权衡,专在主考。1”,就是说,录取与否的决定权都在正副主考官手里,考官们从“理、法、辞、气”四个方面来判卷,“理”考查考生对四书五经的理解,看是否阐述清楚题旨,“法”考察有没有谨守八股文绳墨,看是否真的遵守格式,“辞”考场考生的文采,看用词雅不雅,“气”是格局,品文的思想正不正统,“清真雅正”,如文章缺一或某一方面稍稍欠缺,副主考官看一遍就会从手里抽出来放在桌子右上角,淘汰。
  如此三轮之后,同考官会将自己还留在手里的佳作用蓝笔在上面画圈,写上评语,之后推荐给主考官,称之为“荐卷”。
  但同考官推荐的卷子,主考官不会马上评阅,还要经过其他同考官看过,画圈或不画圈之后,才会最终拿给主考官看。
  ……
  会试的阅卷相当繁琐,要花去个把月的时间,因而等到阳春四月杏花开时才放榜。
  从三月初考完到四月初放榜,考生们要逗留在京中等榜,这注定是段漫长而焦心的时光。
  别看一些人呼朋唤友去烟花巷风流厮混,其实都特别焦躁不安,不过找些刺激不掰着手指头熬日子罢了。
  对于沈持来说,林瑄为他牵线梓行《雅虫》一书之事,恰好填满了他接下来可能无聊或胡思乱想的日子,让他有事可做。
  无比重要的是,或许还有钱可挣。
  于是会试完次日,三月初九微晴,一早沈持拿着拜帖出去找林瑄。林家住在竹节胡同,离会馆不算远,申掌柜告诉他在兵马司附近到那儿一问就知道了。他带着赵蟾桂打听着路,很快走到了兵马司胡同。
  闲来无事的老人家端着大茶碗坐在胡同口慢悠悠地饮着。
  沈持上前拱手问道:“老伯,这兵马司胡同有多长,穿过去可是竹节胡同?”看来得空还得去书市上买张京城的地图。
  “对,小郎君从这条胡同穿进去,走到最后一家武信侯府门前的时候往右拐,”老人家说道:“就是竹节胡同了。”
  武信侯府啊。
  “多谢老伯了。”沈持往胡同里走。
  果然,在胡同的尽头处看到一座古朴大宅,上面写着“武信侯府”四个遒劲黑字,是武信侯史家了。
  沈持放慢脚步。他是二月中来京途中遇到的史玉皎,不觉已过去月余,想来她早已离京去边关了吧。他又朝那边看去。
  史家朱门半掩,一穿锦袍的五六岁男童从门里迈着小短腿跑出来,满脸都是泥巴,他身后跟着个丫鬟。到底是武将之家,这丫鬟看上去孔武有力是个练家子,随意一伸手就能拎起男童:“小公子该回去习兵书了。”
  “不学不学,”男童强烈抵触:“我还没玩够呢呜呜呜……”
  “唉,”丫鬟叹气:“小公子,三娘还在边关等着你日后长大了去接她的帅印呢,她一个女子早晚要回来的。”
  她说的三娘想来是史玉皎了。
  沈持听她这么说微一眯眼:原来史玉皎将军在家中行三啊。
  男童哼唧道:“连朝廷都说了三姐武艺高强且精通兵法,西南是坤位适合女将军坐镇,那大理的段家如今也是女子掌兵,她在那处镇着就正好,我以后长大了要像大哥一样,‘赢得青楼薄’什么来着……”
  武信侯府的长孙史玉京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一年之中十个月都流连在青楼,据说连京城中的名妓们身上有多少根体毛他都记得门清。
  听小童的话,看来他是史府的幺孙,史玉皎的弟弟了。
  沈持:“……”
  无话可说但很想上去揍他一顿是怎么回事。
  他飞快地往前走,把赵蟾桂落下挺远。
  “沈老爷……”赵蟾桂在面小跑两步追上来,哪壶不开提哪壶:“史家那小郎君才五六岁就要读兵书太可怜了吧……”
  沈持:“……”
  想连这孩子一块儿胖揍。
  他不吭声继续往前走。
  林家在竹节胡同的深处,他们走过几处大宅后才看到林府——一座世代儒官之家的宅院,两侧的门柱上写着对联,书香气满面,一看就是家学渊源。
  赵蟾桂上前叩门,将沈持的名帖递进去。
  很快,林瑄一袭锦袍迎出来:“哎呀我正要去拜访你呢归玉兄。”
  沈持:“等不及了,来打扰挚一兄。”
  林瑄笑道:“求之不得,归玉兄快快里面请。“
  宾主穿过垂花门在客厅中落座,一番寒暄后沈持说道:“昨日让挚一兄白跑两趟,我心中愧疚不已……”
  他还未说完,林瑄道:“是我不够体恤你会试之疲劳,主要是獬豸书肆的潘掌柜追得紧,迫不及待想要梓行归玉兄的《雅虫》,我不由得多寻你两趟,幸好没扰你清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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