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你会偷偷走掉。”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
细瘦的手指却揪着衣角,不断地打圈。
刚刚,他好像听到她在外面和别人说话。
那人还是个男子。
苍梧厌很怕她见了那人之后,就会改变主意,心中一慌,就急着把她喊回来了。
“你生气了吗?”
室内有些安静。
见邬映月久久不说话,苍梧厌终究是沉不住气。
他丢掉身上裹着的外袍,光着脚跑到少女身边,讨好般扯了扯她的袖子。
“抱歉,我知道我做错了。”
邬映月低下头,就瞧见了这样一副光景。
四五岁的小孩穿着她改造的简朴衣裳,有些泛黄的柔软长发垂到脚踝。
他仰着脸,漂亮澄澈的眼眸中流露出微微的慌乱,细白的手指捏着她的袖口,小心翼翼地晃了晃。
邬映月忍不住道:“你对谁都这样吗?”
小孩蜷了蜷手指,乖巧地摇了摇头:“并不是。”
“只有你。”
“为什么?是我看起来比较好使唤一点?”
小孩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他看着少女,瞳孔微缩,漂亮得近乎妖孽的面容上浮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只是觉得,你身上有种很亲切的气息。”
邬映月捕捉到他话语中的漏洞:“既然都觉得我亲切了,为何不信任我?”
“说了会带你走,我就不会把你丢在这里。”
小男孩闻言,攥着少女衣领的手紧了几分。
他绷紧的小脸柔和了几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止不住地翘起,看起来很是愉悦。
小孩就是好哄。
“我......我知道了。”
“对了,你环境熟悉得怎么样了?”
邬映月道:“还行,有人带路,不至于晕头转向。”
苍梧厌睁大眼,有些好奇:“有人带路?”
是谁?
是外面那个男子吗?
邬映月并不知道这小孩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有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道:“就是住隔壁的姐姐。”
“长得圆头圆脑的,很可爱,却喜欢把自己的脸化得乱七八糟的。”
说起小碗,邬映月算是来了点兴致。
但不知是不是这具身体太过疲乏。
邬映月伸完懒腰,莫名觉得有些困。
“我睡一觉。”
“没事的话,不要喊醒我。”
邬映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看了眼那张铺得柔软舒适的床,转身就要过去。
怎料话音刚落,她的大腿就被人紧紧抱住。
“姐姐,我好冷。”
小孩抱着她的腿,弱小无助又可怜地仰脸看她。
邬映月低头,看见他冻得发白的脚丫。
完蛋,她这没有小孩能穿的鞋子。
虽说她这房间铺了地毯,但不穿鞋袜光着脚在地上跑,肯定还是会冷。
而且......
邬映月看着那条被弄乱的长袍,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
那东西,确实是太薄了。
“那你去睡床上,我在软榻上将就一下。”
邬映月看着他可怜,索性弯腰,一把抱起他。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小孩有点慌乱。
他紧紧搂住女子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开口:“姐姐,你不能陪我一起睡吗?”
第181章 带我走,你不会亏的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不行。”
邬映月义正言辞地拒绝他。
她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床边,把小孩丢进柔软的被褥,给他掖好被子,打算离开。
这次没走两步,邬映月感觉自己的衣角又被一股小小的力量扯住。
不用回头看,她都知道是谁。
邬映月无奈地转过身看他:“又怎么了,我的小殿下?”
苍梧厌半张脸缩在被子里,卷曲的长发像海藻一样铺开。
他眨了眨眼,长卷的睫毛颤了颤,眼底掠过些许乞求。
“姐姐,给我讲个故事吧。”
邬映月硬声硬气道:“不会。”
小孩撅着嘴,眼睛里飞快地蒙上一层雾气。
看起来好不委屈。
邬映月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她无奈地叹了声气,坐到床边,道:“说吧,想听什么?”
苍梧厌变脸飞快。
他嘿嘿一笑,道:“姐姐就和我说一说,幽微境外的故事吧。”
“我母后以前和我说,幽微境外的世界,很漂亮,很鲜活。”
“姐姐,你有见过吗?”
邬映月有些意外。
“你从小到大,都没有踏出过幽微境吗?”
苍梧厌摇摇头:“没有。”
“我出生后,母后就重病了。”
“她没办法离开幽冥宫,更没办法离开幽微境。”
“那你父亲呢?”邬映月问。
苍梧厌小声道:“父王也不许我出去。”
“他很讨厌我的。”
“我出生的时候,他骂我是个野种,非要拽着我滴血验亲。”
苍梧厌想起母亲说过的往事,眼底不觉闪过几丝怅然。
“但我母后阻止了。”
“她骂我父王蠢笨,连民间的野路子都信。”
“然后他们就吵起来了。”
“我父王生了很大很大的气,他把母后困在偏殿,不让她出去,把刚出生的我丢给侍女,不让我和母后相见。”
“我一岁的时候,就有自己的记忆了,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总是待在一个灰蒙蒙的小房子里。”
“带我的侍女姐姐并不喜欢我,她总是会给我准备脏掉的水和餐食,把母后托人给我带的东西偷偷昧下,然后带出宫送人。”
说起从前,苍梧厌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一点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早熟。
他翻了个身,看向神色复杂的女子。
“后来,她做的坏事被母后身边的侍者发现了,母后大发雷霆,把偏殿能砸的东西全部砸了,然后以死相逼。”
“父王赶了过来,他没有办法,只能把我送回母后身边。”
“在母后身边的日子,我过得特别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父王看我们开心了,他就不开心了。”
“他总是会过来发脾气,一开始我们都会不高兴,但后面我们便不在意了,他见我们没人搭理他,又接来一堆莺莺燕燕,成日带到我母后的面前。”
苍梧厌记得那个时候的母后总是很冷淡。
她看着父王搂着不同的女子出现,从来都不生气。
等他走了,还会抱着他,教育道:“阿厌日后长大了,可不要做朝三暮四的人。”
苍梧厌听得似懂非懂。
只知道点头答应。
他就这样陪着母后,看着父王来了一次又一次。
有一天,父亲好像很想激怒母后。
他带来一个和母后极为相似的女子,在他们面前旁若无人的亲热。
母亲终于生了气,她把烧热的茶盏砸在父王头上让他滚。
父亲的额头被砸破,他看着母后盛怒的样子,不怒反笑:“原来,你还是会在意。”
他若无其事地擦掉额前的血珠,揽着女人的细腰扬长而去,那张扬肆意的背影,像是在宣告他的单方面胜利。
但他不知道,就是那天开始,母后的病加重了。
她开始卧床不起,开始胡言乱语。
有时候看见苍梧厌坐在窗边读书,她还会问:“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坐在我窗前?”
苍梧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放下书,坐到她身边陪她,告诉她:“我是你的孩子。”
“原来你是我的孩子。”
她看着垂下来的床幔,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笑容苍白又无力。
“可是我的孩子,怎会在幽微境呢?”
那日,她说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话。
苍梧厌坐在床边,陪了她很久。
天黑了,灯灭了。
他听着女人倚在床边,看着外面灰暗的天色,长长叹了一声气。
“和相爱之人成婚,也不过如此。”
说完,她闭上了眼,再也没有了气息。
床上的人变成了一具冰凉僵硬的尸体。
苍梧厌愣愣地坐了一夜。
等次日父王来时,他才发现,母后离世了。
她的魂魄散了,没有停在幽微境,也没有归于天地。
父王找了很久,发现彻底寻不到母后的气息后,终于崩溃。
他疯了一般,抱着母后的尸体慌乱解释,见她不理自己,又潸然泪下,悔恨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
母亲还是没醒。
他开始恼怒,开始怨恨,开始把所有的不甘和悔恨都撒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