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她缓缓滑下了身,蹲在地上。
  齐宿永远会不怕死地凑到她身边:“你想在这儿吃吗?也不是不可以——”
  他听见了门后古怪的惨叫,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嘟嘟囔囔。
  “只是医生包扎的功夫你怎么就把我丢下了?”
  他顶着带纱布的漂亮脸蛋,委屈巴巴地耷拉耳朵:“我差点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没要过你。”
  薛知恩恶心地往旁边挪了挪:“你马上滚。”
  “好,我滚。”
  齐宿很听话,但是抱着膝盖又往她身侧滚了滚。
  一个大男人,一点脸不要。
  薛知恩额角爆起青筋:“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惹她生气?
  齐宿拆饭盒的手停下,期期艾艾地看向她。
  “我很想你,我们已经五个小时零三十分钟二十七秒没见面了。”
  她也已经长达五个小时零三十分钟二十七秒没有亲他了!
  齐宿感觉自己失宠了。
  她是不是要喜欢上别的狗了?
  是他不够好玩?不够好看吗?
  太倒贴是不是就不值得珍惜了?
  齐狗开始反思,反思两秒放弃。
  他没法不冲薛知恩摇尾巴。
  这是本能,改不了。
  过于热烈的感情,很烫人,炙烫得人不适,特别是薛知恩这种心理阴暗的人。
  他亮晶晶着剔透的杏仁眼表白时,她只想毁了他这份真挚。
  骂他是没用的……
  薛知恩细长的手指按上他的脖颈,手底下,脉搏有力地跳动,蜿蜒虬劲的青筋有细微的突起。
  她掌住齐宿的颈,掌住他的命脉。
  问:“齐宿,你爱我吗?”
  “爱,”齐宿痴惘迷蒙的眼全是她,“我爱你。”
  她问:“那你想杀死我吗?”
  “……”
  “那你想杀死我吗?”
  她问了两遍。
  齐宿回神,说:“你这问题问的不对。”
  薛知恩一愣。
  齐宿浅显直白地教她:“爱应该是——就算被对方杀死也无怨无悔。”
  “你对我也是这样?”
  男人舒展眉眼:“我以为我表现得已经够明显了。”
  薛知恩:“……”
  比云薇儿还‘伟大’。
  不知道为什么。
  薛知恩想笑又想哭。
  可能她也有病吧。
  “那里面的不是爱……”
  “哪有爱叫得那么惨?”
  如果是,那里面该是暧昧的、百转千回的呻吟。
  被揍、被杀该怎么呻吟?
  齐宿说:“爱能止痛。”
  爱能把痛苦,化为甜蜜,对方给的一切都能甘之如饴。
  薛知恩单手捂住发热的双眼,她抿紧着唇,松开又抿紧,最后她放下。
  拉住身旁的男人:“齐宿,我想跟你。”
  齐宿本来要安抚她的表情,骤然空白。
  “……啊?”
  这太突然了,他晚饭饭盒都还没有掀开!
  薛知恩明显不想吃晚饭。
  她想掀开他,想吃掉他。
  “等等……等等……!”
  齐宿慌慌张张拽住病号服的衣摆,拼命保住自己的清白。
  “等什么?”薛知恩面无表情,扯开他的衣扣,“我想跟你。”
  你的表情可不像啊!
  比起想亲近,更像想杀了他。
  就不能换个体面点的死法吗?
  ……
  他有地方不合时宜地。
  “看来你也很想。”
  薛知恩抬眸。
  “别……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齐宿稍稍移开些,难捱的声线里是克制。
  “你为什么总拒绝我?”她不明白,“你不是爱我吗?不是很想跟我做吗?”
  “我怕你以后会后悔,”齐宿拉住她往下探的手,吸了口气,“你会后悔的薛知恩。”
  “你真的觉得我有以后吗?”
  薛知恩忽然问出一个让齐宿心漏掉一拍的问题。
  还没来得及细究她这句话。
  下一秒,她举起手枪,这次,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
  齐宿呼吸和心跳遽然停止。
  ‘砰——’
  实心弹!
  打中天花板的吊顶。
  两人上下的位置调转,齐宿双手死死按住她持枪的右手手腕,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眼睛骤红,气得要发疯,疼得要死去。
  低吼她:“薛知恩!”
  可吼了这一句他也说不出任何苛责她的话,只死死咬着牙,死死盯着她。
  又没死。
  薛知恩仰望着天花板,有些想笑。
  “呵——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就不想笑了,笑容消失地一干二净。
  齐宿看出她的悲伤,他低头蹭蹭她的额,她的脸,终于说出那句——
  “哭吧,知恩,想哭就哭出来。”
  “不要憋着,你要向外发泄的。”
  不然人是会坏掉的。
  她已经快要坏掉了。
  “齐宿,我好难受,我哭不出来。”
  薛知恩哑着声,嗓子像细沙磨过,空着的手指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好像揪住了齐宿的心脏。
  齐宿的泪说来就涌上来了,她通红的眼眶分泌不出一点。
  极致的痛苦下,泪不知道跑去哪儿了,或者是化成血了,她流血总是要更畅快些。
  可她被青年按着,割不了腕……
  “薛知恩,看着我,不要想奇怪的东西,实在不行,想我好不好?”
  齐宿的眼泪在眶里打圈了,他好像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恳求她:“你想想我,想想我好不好?”
  发现自己的腿没知觉了,她没哭。
  差点冻死在最爱的雪山,她没哭。
  母亲因她的事故而去世,她没哭。
  被囚禁,被殴打、侮辱,她没哭。
  现在,现在,她好想哭。
  她揪住齐宿衣襟的手指攥在一起,将他的病号服粗糙的面料皱成了团,将他的心碾成了渣。
  齐宿抱紧她,轻抚她绷直的脊背,像拍哄小孩儿。
  就是这一下。
  堵在泪腺很久很久的眼泪,如决堤的水,滚烫,大滴大滴。
  她愤怒地打着他,边打边掉泪珠子。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她做女儿做得尽善尽美,做人做得不算好,曾也称不上坏。
  为什么她这么倒霉?
  世界总是在以残酷的方式来维持平衡。
  天才或短命,或坎坷。
  齐宿心在滴血。
  “又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你这条讨人厌的臭狗出现在我面前,缠着我?”
  薛知恩哭着问:“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第195章 我们还活着,我们总会活着
  齐宿无法在语言上回应她,他只能不停拥紧她。
  如果她能过得好,他宁愿他们从未见过。
  印在灵魂的痛苦并不会因为一个好的人出现而消弭。
  ‘它’只会被分担。
  齐宿看到的薛知恩,就是一摊稀碎的尖锐的危险的玻璃渣。
  一碰便满手鲜血。
  需要有人不怕疼,用被扎得鲜血淋漓的手去一点点重塑她。
  薛小猫破破碎碎,齐小狗缝缝补补。
  ……
  ‘它’平等地侵染周围所有伸出援手的人,平等地将所有人拉入无望的深渊。
  但请坚持下去吧。
  肩上的重量轻了。
  我们搀扶着,站起来。
  ……
  齐宿轻拍着她颤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轻而实,温柔的声音绕在她耳边。
  像妈妈。
  又不像她妈妈。
  是独一无二的齐妈妈。
  薛知恩哭的不好看,可以说毫无形象,眼泪铺了满脸。
  毕竟憋了好久好久,暗沉沉的眼仁被迷成了泥泞,贝齿咬着呜呜咽咽。
  情绪好似终于有了宣泄口,疯狂地外涌,鼻涕泪水糊了齐宿一身不说,还臭骂他。
  “……你别碰我……烦死了……你真的好讨厌……好恶心……你能不能滚啊?”
  滚是不能滚了。
  齐宿后背抵住墙面,坐在地上抱着她,不厌其烦地听她骂,哄着闹脾气的小猫。
  一墙之隔。
  有人互相折磨,有人嘘寒问暖。
  有人说:“你的狗只会滚到你身边啊。”
  ……
  薛知恩的眼眶又红又肿,齐宿拿着纸放在她鼻尖,轻声说:“哼一哼。”
  她犟啊,不听话,还躲他。
  齐宿无奈追着她,哄:“乖,堵着难受。”
  “难受跟你有什么关系?”薛刺头瓮声瓮气地说,“就你事多。”
  齐宿张口就是:“我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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