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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暴雪天 第14节

  曾不野终于知道了什么叫“越野”。车子拐上一条小道,双眼可见一个又一个雪坑。想必已经有车队先他们一步来过,路上已经有了很多混乱的车轨。
  过第一个坑的时候,曾不野觉得自己的脑浆晃了晃,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还没回魂儿,第二个坑来了,脑浆又晃了晃。她终于知道别人说的脑浆浑了是什么感觉。在接连十几个雪坑后,曾不野早上喝的那杯咖啡开始上涌。她强行压下这种感觉,集中注意力。
  车台里疯子们还在叫:太爽了!太爽了!给油啊!
  给个屁油!曾不野想。
  徐远行就在她车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也没有什么别的动静。曾不野停下车,按着手咪、忍着恶心说:“徐队,你可以去我前面。”
  “别说话,放心走。我就一个要求:回去你给我装个挡泥板行吗?你看你把我车甩成什么样了!”徐远行爱车,曾不野那车轱辘只要一加速,就向后甩东西。噼里啪啦地落在他车身前脸儿,他心疼的哎呀我操、我去、我靠、我真服了轮番上场。
  曾不野不回他话,也不继续前进。
  徐远行说:“向导车降速,jy1有情况。”
  已经走远了的绞盘大哥在车台里怪叫:“野菜姐陷车了!陷车了!我要去救援!哈哈哈哈哈哈!”
  他话音未落,曾不野打开了驾驶车门,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来,弯腰吐了。
  徐远行见状拿着保温杯就下车上前探看,野菜姐的“行李架咖啡”已经吐干净了,前天的羊肉好像也吐出来了。他捏着鼻子嗡嗡地说:“那你坐过山车还不得天女散花啊。”
  曾不野抬起头幽幽忿忿地看他,不忘接过他递来的水漱口。
  “掉头吗?走回头路吗?”徐远行在一边给她泄气:“这时你要是掉头,没人嘲笑你。你身体不适合这样的穿越,以后只开公路就行。”
  曾不野站直了身体,眼里聚集起了簇簇的光。如果说这几天的她像个死人一样几乎毫无生气,那么现在她烧起来了。别管是下葬还是回魂,这条不知天高地厚的路她还偏就走定了!
  去他大爷的!干就完了!
  她推了一把徐远行让他闪开:“别废话!走!死了算!”
  “怎么呢?这种死法比喂狼悲壮啊?”徐远行在身后跟着,哧哧地笑。他喜欢看曾不野眼睛里的火苗,那真是有着别开生面的勃勃生机。于是挡住曾不野的去路,逼迫她抬头瞪着他。
  “对,就是这样。”徐远行说:“就这么不服不忿,看看这条路能不能杀死你!如果杀不死,以后它见你就叫你姑奶奶,哪怕路被埋了,它也能给你劈出路来。”
  曾焐钦也说:没什么能杀死我们,除了我们自己。
  曾不野鼻尖通红,像要哭了似的,嗓子也哑了:“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我还没说完呢!”徐远行又说:“过坑油门收住,不然就像你刚才那样胡给油,吐得不认识你爹。”
  “你别提我爹。”
  “就提。”徐远行转身走了。
  徐远行并不像别人一样小心翼翼,生老病死人生常态,没什么可避讳的。
  曾不野看着他的阔脊梁,眼睛一红,转身上了车。深呼吸几口,挂了d档前进。前面的路仍旧难走,但因为已经吐过一回,肚子里空空如也,反倒轻松。
  “jy1重新上路。”徐远行说:“五分钟后按原计划继续赶路。”
  原计划是什么?
  是爬一片巨大的雪坡。
  爬坡是青川车队出来的寻常消遣,倘若哪次出来不爬,那一定很遗憾。车队的大哥大姐们都喜欢玩,在雪坡上上上下下,很是快乐,就连小扁豆都喜欢,会在车里兴奋地喊叫。
  那一片雪坡,缓缓升高,而高处是未知。车队已经排好队,等队长的安排。
  这一次爬坡很谨慎。
  徐远行要先爬上坡教练,超过曾不野车的时候按了下喇叭就走了。曾不野看着他的车“一骑绝尘”超过头车,从山脚下发力慢慢向上。路一定是难走的,前一天刚下过大雪,并不知哪里坑洼、哪里有暗石。发动机的轰鸣声很大,绞盘大哥在车台里感叹:
  v8发动机就是好听嘿!要说听声和推背感,还得v8!
  曾不野听着大家说话,眼睛死死盯着徐远行的车。他在逐渐加速,他的车轮卷起成片的雪浪,半个车身消失在视野里。
  常哥的无人机在天上飞,而他早已爬到行李架上,身体笔直,举着相机不停地拍。
  曾不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直到徐远行冲到了坡顶。车台里传来传呼声,还有人按喇叭。这还不算结束,向导车和头车跟了上去,而徐远行的车从坡上下来。他们在坡道上来来回回,曾不野看懂了:为了提高安全系数,他们在压雪道。
  这就像喂小孩吃饭,东西都做成糊糊,你只要咽就行了。青川车队只要有新人参与,就会做这样的“糊糊”。
  道路探完,徐远行拿起对讲机下了车。他人站在坡顶,那么远的距离,但非常奇怪,曾不野一眼就能认出哪个是他。
  徐远行开始指挥,由01车开始爬坡,其余车等候。“疯子们”开始兴奋,各人有各人爬坡的路数,车台里传出类似于动漫一样“嘻嘻、”“嘿嘿”、“吃俺老孙一脚”的怪异对话,听得曾不野头皮发麻。
  01车压根不思考,直接给油上坡,里里外外不超两分钟。到了坡上就下车。于是徐远行身边又多站一个人。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曾不野。
  坡上已经站满了几十号人,都看着坡下那辆孤零零的jy1。
  曾不野看着那个雪坡,前面已经有人做了十几次示范,但她仍旧被恐惧蚕食。
  她想起除夕夜义无反顾出发,只是想在没有尽头的高速路上狂奔的。她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可当下,在那个坡顶,有几十个人十几辆车在等着她。她甚至能看到小扁豆抱着她的小铲子严正以待,一旦她陷车,她将第一个冲上来,为她的野菜姨开路。
  曾不野的心中涌起了强烈的情感。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情感冲破围栏,向她涌来。
  “jy1,别怕,出发了。”孙哥唱:“出发啦不要问那路在哪,拼命向前…”
  “怕什么,你大哥有绞盘。”绞盘大哥说。
  “无人机、摄像机都在山顶就位,你常哥给你拍宣传片。”
  …
  “不行我下去给你开得了。墨迹!”徐远行哼一声,还想说什么,jy1突然前进了。
  这是曾不野人生的第一个雪坡。
  但绝不是她人生最难的雪坡。
  她曾爬过最难的“雪坡”,至今没有登顶。
  她听到发动机的轰鸣,老曾说这车的声音听着真带劲。循着那条雪道向上。车台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她。看着这个内敛的、忧愁的、果敢的姑娘爬她人生第一座雪坡。
  她带着无畏的勇气,一直沿坡道上前。车自己是陷了一下,轮子在原地打转,徐远行喊:“给油!给油!这么好的车别舍不得给油!”
  曾不野闭上眼睛,握紧方向盘,将油门踩到了底。车身剧烈晃动,紧接着极速向前!
  她的心飞了起来,睁开眼看着坡道的顶端,眼睛里闪着泪光。
  去你大爷的!她骂了一句,再给了一次油。她只能看到自己的车头,看不到前方的路。未知的世界地图等着她翻阅,只要她能上去。
  只要她能上去。
  我能上去。爸爸,我能上去。
  我能挺过合伙人跑路、挺过情感欺骗、挺过亲人离世,我能挺过去。
  爸爸,我能上去。
  曾不野第三次给了油。
  她冲上了人生第一座雪坡,坡顶一片沸腾。她坐在那里,擦掉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眼前是一条下坡路,路边的白桦林挂着白霜。雪一吹,莹白漫天飞舞。她哽咽了一声:“爸爸,这个世界好美。”
  这个世界,好美。
  当她下车的一瞬间,徐远行冲了上去!他毫不犹豫地拥抱她,双手在她后背用力拍,在她耳边喊:“牛逼!曾不野!牛逼!”曾不野愣在那里,她整个人微微抖着。
  其余人也冲上来,抓起曾不野的胳膊腿,撑着她的后背将她丢向天空。
  曾不野捂着嘴,大声喊:“我想吐!我想吐!”
  他们放下她,她跑到一边,弯下腰,好像要把胆汁吐出来了。
  抬起头,看到徐远行正看着她。
  第12章
  安静的夜
  ◎跳动的心◎
  人的一生中或许都会有这样一次:察觉到某人的视线,穿过拥挤的人群,或喧闹的光,最终落到你的身上。
  那种感觉很具体、很详实,并不需要刻意去捕捉或确认,你知道它就在那。
  徐远行的目光,就是这样的目光。他透过热闹人群看着爬坡后生理系统全线崩溃的曾不野,好像什么安慰的话都说尽了、嘲讽的话也都说尽了。
  曾不野的胃里翻江倒海,眼里还有因呕吐而起的泪痕。虽然狼狈,但骄傲地昂着脖子,目光与徐远行相处。
  人这一辈子或许也都会有这样一次:你与那道目光对视,全然接受了那其中的内容。你的心跳了一下,将那看成是人与人之间最初的喜欢。
  曾不野的心跳,就是这样的心跳。但那感觉转瞬就消失了,迟钝的她甚至来不及捕捉,误以为那没有发生过。小扁豆抱着她的大腿,说:“野菜姨,我长大也要像你一样爬雪坡。”说完又加一句:“但我不想吐。”
  曾不野捏捏她冰凉的小脸儿,肚子这时尴尬地叫了。早上睁眼就玩,喝了一杯咖啡就走,压根没想起吃饭这茬。加之吐了两次,现在她的肠胃里面比她的银行账户还要干净。这趟旅程让自己忘记了自己的被动“返贫”,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
  她好饿。那种饥饿的感觉又席卷了她。她开始心慌恶心。赵君澜正撕一个面包包装,她上前就抢了下来,牙齿一撕,碎了。接着就张开血盆大口咬了一大半下去。
  “我操。”赵君澜看看空空如也的双手,再看看狼吞虎咽的曾不野:“不是,姐妹,你悍匪啊?”话虽这样说,还是又丢给她一包巧克力脆片。
  曾不野的手已经开始抖了,她不发一言,只是啃着那个面包。赵君澜欲哭无泪跟徐远行告状,徐远行却说:你连野菜姐都抢不过,你完蛋了啊。说完打开后备箱,掏出了他的宝贝。
  徐远行爱吃面。他长途旅行是一定要备着面的。还有不易坏的西红柿、鸡蛋、大葱、青菜叶子。队友们最喜欢吃徐队煮的面,尤其在这样热乎乎的天气里。赵君澜看到这些一下气消了,嘻嘻一笑:“带我点儿。我饿死了,我能吃三碗。”
  赵君澜不会做饭,出来混全靠面包干脆面,以及脸皮厚吃四方。但曾不野这种上手抢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小声跟徐远行说:“野菜姐跟土匪似的。你看见她吃东西了吗?像毒/瘾发作。”
  “你吃不吃?吃就闭嘴。”徐远行威胁他。
  “你不觉得吗?”赵君澜无比震惊:“你快看!她能吃下一头牛!”
  徐远行就看了一眼,曾不野的样子实在可怜。想起二连浩特的夜晚他俩拼饭他输了,那时还觉得一个女的这么大饭量真令人刮目相看。他冲她喊:“你吃不吃面!”
  曾不野连连点头:“吃!”
  徐远行转过头去对赵君澜说:“什么毒瘾犯了,你看不出那是低血糖了吗?”
  “你就是偏爱她。”赵君澜说:“虽然你对大家都很好,但你就是偏爱野菜姐。”
  大家都饿了,都开始准备生火做饭,一时之间坡顶冒起了热气。各种香味飘了出来。
  曾不野抱着自己的小碗在那等着,眼睛四处看着,看到白桦林里似乎有动静。
  “有狼。”她拍一把徐远行后背,示意他看远处的白桦林。从林间跑出个什么东西,出现一下,消失了。再出现一下,消失了。
  曾不野想去看看,赵君澜就说人类死于好奇。曾不野倒也不是听劝才不去,主要是徐远行的面条熟了。她乖乖将碗递过去,叮嘱一句:“多来点儿。”
  徐远行的面吃多少都没问题,规矩就是必须按照他的吃法吃。他给你盛了面,加点汤,青菜绿西红柿红鸡蛋白,还必须要舀两勺秘制的酱放进去,这才允许人吃。
  那酱有川味风格,非常好吃,曾不野顺口问一句:“哪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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