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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上春漪 第183节

  他一怔,揉揉眼睛,“我好像也看见了。”
  “将军!”
  不远处的将士们转头看见仲少暄和凌长风,连忙叫了起来。而被围在其间,被误以为是幻觉的裘恕也脸色微白、步伐虚浮地朝他们走来。
  “世叔?你怎么来了?”
  终于意识到不是幻觉,凌长风的酒顿时醒了大半,心里一咯噔,“你身上还有伤……”
  “北境,出事了。”
  裘恕沉声道。
  “将军……北境急报!”
  一个将士径直跑过裘恕,冲到了仲少暄跟前,双手奉上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北狄突袭,围困湘阳,圣上有旨,让咱们营押送粮草去前线,救应增援!”
  仲少暄一怔,眼底霎时恢复清明。
  ***
  变故来得突然,一夜之间,仲少暄和凌长风就率领众将赶赴湘阳,而随军的,还有新任的府库司郎中,闫如芥。
  大部队走得匆忙,天还未亮,便已经朝湘阳行军。苏妙漪带着虞汀兰急匆匆追上大军时,已经距汴京城行了十里地。
  好在还是让虞汀兰见到了裘恕,送了他最后一程。
  看见虞汀兰时,裘恕第一时间愣住了,随即望向苏妙漪。
  苏妙漪知道,他是生怕自己身上的伤被发现,由此捅破祠庙请罪一事。可事发突然,她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冒着虞汀兰有可能看出端倪的风险,将人带了过来。
  “……一定要去吗?”
  虞汀兰忧心着湘阳城的局势,并未留意到裘恕的不对劲,“你又不是武将,去了有什么用?”
  裘恕替她拢紧披风,缓声道,“处其位则谋其职、尽其力……”
  虞汀兰欲言又止。
  “我会照顾好世叔。”
  凌长风及时出现在裘恕身后,看似轻松地对虞汀兰保证道,“待湘阳一战结束,定将世叔毫发无损地交还给您。”
  虞汀兰眉头微微舒展,终于松开了裘恕。
  凌长风握住裘恕的胳膊,看似拉扯,实则搀扶地要带他离开。
  “凌长风……”
  苏妙漪唤了一声。
  凌长风步伐一顿,转头看过来。
  苏妙漪望着他,郑重道,“早日凯旋。”
  凌长风笑了,笑得还是那么意气风发,“苏妙漪,等我再回来,恐怕你就得叫我一声凌将军咯。”
  语毕,他便头也不回地携着裘恕离开,与踏云军的其他人一起,慢慢地消失在了晨雾中。
  这一日,汴京歌舞升平、繁闹依旧。
  尽管苏妙漪在小报上也特意空出一块提及了湘阳之困,深夜拔营的踏云军,可仅仅像是一粒小石子投落进深潭中,悄无声息、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裘恕离开后,苏妙漪在一个深夜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虞汀兰接来了修业坊,让她暂时与自己和江淼同住。
  听说虞汀兰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江淼当即从包袱里拎出了自己的罗盘,“伯母,不要担心,没准是这宅子不干净,待我调整一二,你今夜一定能睡个踏踏实实的觉……”
  苏妙漪眼皮跳了跳,下意识往四周扫了一眼,叫起来,“你这么说谁能睡得好啊?我都不敢住了!”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你是算命的还是法师?况且你连个风水都看不好,还驱鬼……”
  二人吵吵嚷嚷着,倒是将虞汀兰眉眼间覆罩了多时的阴霾略微驱散了些。她露出这几日难得的笑容,当真带着江淼去了自己的屋子看风水。
  转眼间,三人在修业坊里同住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之间,苏妙漪差遣了不少知微堂的探子关注湘阳城的消息,可得到的消息却屈指可数。
  她也不是没想过去找容玠,可碍于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在后来前线传回来了一封家书,才让她们略微安心了些。
  而汴京城的百姓似乎也将闫如芥的事抛诸脑后,不仅没再议论闫家裘家,也不再对着知微堂抵制叫嚣了。生活像是恢复了平静,可苏妙漪却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
  “近日京中有一桩密室杀人案,案件比较曲折,值得做做文章,东家您看看。”
  知微堂议事厅,苏妙漪正在搜集今日从各方探听来的新闻。衙探将一份写好的文章呈到了她的书案上。
  苏妙漪翻了几页,点了点头,“跟着官府继续查。内廷那边呢?”
  内探上前道,“宫里近日议论最多的,是端王殿下的婚事。”
  苏妙漪动作一顿,诧异地抬起头来,“你说谁要成婚?”
  “是端王殿下。”
  内探又重复了一遍,“差不多的年纪,梁王殿下的后院都有了一个王妃两个侧妃,两个美妾和一位小皇孙,可咱们端王殿下呢,至今仍未娶妻。所以听宫里的公公说,圣上已经有意要为端王遴选王妃,已经命人在绘制名册画像了……”
  其余人顿时来了兴致,议论纷纷,“这回不知是哪家的千金能选上王妃。想进那候选的名册,想必家世一定不俗吧?”
  “这还用说?端王殿下龙姿凤采,又是圣上如今最看重的皇子,难道还能随意挑个平民女子为妃吗?”
  “是也。当初便是那好色的梁王,为了拉拢朝臣,也是娶了兵部尚书家姿色平平的魏娘子。他能看得入眼、但身份又微贱的丽人么,抬进府里做妾就是了……”
  说话的内探只觉得身上一凉,顺着那冷飕飕的视线瞧去,就对上了脸色难看的苏妙漪,“东,东家,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苏妙漪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将手里的一沓纸往桌上摔去,“你们最近的胆子是不是越来越大了,连王爷们的后院都敢议论,还对着那些女子评头论足!”
  见她反应有些不寻常,几个探子面面相觑,纷纷噤声。
  片刻后,内探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东家,那这一条还登报吗?”
  苏妙漪瞪了他一眼,提笔在他写好的新闻上修修改改,“自然要登。”
  最后一个上来汇报的是省探。有了前车之鉴,他说话也谨小慎微了不少,“这几日最大的新闻,必须得是容相了。”
  苏妙漪头也没抬,“他又怎么了?”
  “东家不知道吗?再过两日,就是容相的生辰了。这半个月,因湘阳被围困,朝堂上的党争愈发激烈,楼相主和,容相主战,双方斗得如火如荼……这个关头,容相过生辰,还要办生辰宴,那朝中一些中立者如何摇摆,怕是就能在这件事上看出端倪了……”
  说着,省探便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东家,你与容相是结拜兄妹,想必容相的生辰,你一定会去相府的,是不是?那把小的带上吧,小的只要去了现场,一定能找到好的点子,大做文章!”
  半晌没听到苏妙漪的回应,省探的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地,“……东家?”
  苏妙漪回过神,后知后觉地掀起眼,“再过两日,是容玠的生辰?”
  一听这话,省探的心顿时凉了大半,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东家连容相的生辰都不知道啊?那你们是如何结拜的……”
  “……”
  “所以东家,容相的生辰宴……”
  “不许做。”
  苏妙漪斩钉截铁地否决,“都跟你们说了多少次,涉及朝中权臣,只能捡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写一写,像这种党争,万不可卷入!”
  “那东家你还针对楼相呢,你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省探悻悻地,有些不甘心,“实在不行,小的就进相府看看,写一些生辰宴的奢靡排场也行。”
  苏妙漪只觉得头疼,揉揉眉心,朝他们挥手,“此事之后再议,你们先下去。”
  待探子们离开后,苏妙漪才放下手头搜集来的一沓新闻,双眉不展。
  容玠,要过生辰了,而且还要操办生辰宴……
  她竟全然不知。
  自从那日在裘府外遇刺,二人竟没再见过面。说起来苏妙漪就觉得有些可笑,那日他容玠死拽着她不放,非要她保证,绝对不会躲着他、不见她。结果到头来,不还是大半个月没相见?
  审阅完今日的小报内容后,苏妙漪就又去了骑鹤馆,料理一些与官府对接的公务。谁知这一忙就忙到了深夜,苏妙漪才乘车回了修业坊。
  尽管夜已经深了,宅子里却还灯火通明。
  苏妙漪走进正厅,困意涌上来,她用帕子掩着打了个哈欠,含糊地问道,“这么晚了,都还没休息?”
  虞汀兰迎了上来,“妙漪,相府来送请柬了。”
  苏妙漪动作顿了顿,眉眼有些惺忪,“来就来了,收下便是,您又何必特意等在这儿告诉我?此刻都过了您平日歇息的时辰了……”
  “今日是晚辈唐突了。”
  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自虞汀兰身后传来。
  苏妙漪一怔,只见虞汀兰侧过身,露出了一身月白常服、坐在正厅里的容玠。
  容玠站起身,恭而有礼地对虞汀兰说道,“晚辈白日里无空,只能晚上前来送请柬,连累裘夫人在这儿作陪,实在是抱歉。”
  语毕,他才看向苏妙漪,笑了笑。
  苏妙漪眉眼间的困意不翼而飞,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绢帕,抿唇不语。
  虞汀兰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打了个转,轻咳一声,“倒也不怪容相,我今日下午喝了茶,困意来得晚。现下才想睡了……”
  说完,她便带着丹桂离开了正厅。
  正厅里剩下容玠和苏妙漪独处,苏妙漪低垂着眼,只觉得这厅里的灯烛点得太过明亮,炙烤得她脸上发烫,一切幽黯都无所遁形……
  她率先转身,丢下一句,“出来说。”
  容玠顿了顿,顺从地跟了出来。
  二人踱步到院墙下,总算没了灯烛辉映,只剩下月色皎洁。
  “送请柬让下人来便好,怎么还劳动容相大驾,亲自送过来。”
  “当然是为表诚意。”
  苏妙漪背对着容玠,心不在焉地应和道,“既然是诚意,那这生辰宴上的所有宾客,你可都要一个一个送去……”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苏妙漪愣了愣,转过来,“开什么玩笑,那么多宾客,你送得过来么?”
  容玠反问,“谁同你说我要大宴宾客?不过是几个亲朋至交相聚而已。除了你,便是李徵和穆兰。”
  苏妙漪一怔。
  这才意识到所谓的大宴宾客,约莫是知微堂省探添油加醋、擅自揣测的结果。也是,依照容玠的性子,怎么会大张旗鼓地过生辰、摆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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