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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上春漪 第20节

  顿了顿,她抬头看向郑五儿,“你还有要补充的么?”
  郑五儿先是目瞪口呆地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才回神,像得了天大的恩赐般,“没,没有!多谢苏娘子,不对,是苏老板!”
  待郑五儿走后,苏积玉才走过来,问道,“你就打算雇个这么半大不小的孩子,来替你搜集新闻?”
  “也不能全指望他。”
  苏妙漪将算盘收了起来,“他虽门路多,可毕竟身份在这儿,眼界也有限,像圣上兴学这种朝政大事,便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了。”
  “那不如还像在娄县那样,把藏本拿出来借阅,吸引那些学子来书肆……”
  想起那些在她定亲前后态度两级反转的学子们,苏妙漪皱皱眉,不大情愿地,“算了,男人都靠不住。”
  苏积玉:“……难不成你还想找女子?”
  苏妙漪掀起眼看苏积玉,眼神犀利,“爹爹,你这话什么意思?这世上难道还有什么是只有男子能做成的么?”
  苏积玉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登时汗毛倒竖,悻悻地闭上嘴,转身离开。
  苏妙漪冷哼一声。
  谁说探听朝政只能靠男子?她心中早就有了合作的人选,只是人家能不能看得上她这小小的“知微堂”就说不定了……
  暮色渐沉,华灯初上。
  三层之高的玉川楼在主街上明光烁亮、繁华夺目。门口搭着喜庆的彩楼欢门,客来客往,笙歌鼎沸。
  嘈杂的一楼大堂里,苏妙漪带着苏安安坐在靠近廊道的小桌边。
  苏安安没心没肺地吃着小食,苏妙漪却拦住了忙碌的仆役,“我想点一桌金齑玉鲙,要你们武娘子亲自奏刀。”
  仆役愣了愣,还是第一次见坐在大堂里的客人敢吃金齑玉鲙,于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了苏妙漪几眼,忽地认出了她,“你,你不就是上次那个吃白食……”
  顿了顿,他改口道,“是那位傅夫人的好友。”
  想起上次在玉川楼外的尴尬一幕,苏妙漪暗自咬牙,面上却是佯装惊讶,抬手撩了一下鬓发,故意露出腕上的玉镯,“什么傅夫人?小哥,你怕是认错人了吧。”
  玉川楼的仆役个个都跟人精一样,一眼便看出苏妙漪腕上的镯子来历不凡,于是谨慎地上楼禀报了武娘子,还特意在二楼腾出了一间略小的雅间,让苏妙漪和苏安安挪了过去。
  武娘子原本要去三楼招待贵客,听了仆役的禀告,便还是抽空过来了一趟。
  “我道是谁,在大堂里点金齑玉鲙,没想到竟是苏娘子啊。”
  推门瞧见苏妙漪,武娘子脸上的神情当即就变得鄙夷刻薄起来,“看来我手底下的人还是眼光不济,才会将鱼目误认成珍珠。”
  苏妙漪还未出声,原本还在吃东西的苏安安却是忽地将手里的吃食丢了,皱着脸嚷道,“你说谁是鱼目?!”
  苏妙漪抬手将苏安安扯了回去,面色不改地朝武娘子笑道,“武娘子,我今日来,是想同你谈一桩生意,不知您可愿赏脸?”
  武娘子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与我谈生意?”
  苏妙漪早就猜到武娘子会是这幅反应。
  旁人或许还能看在容氏义女的身份上,给她一份薄面。可唯独这个武娘子,她去过娄县,同容玠交好,又对容玠与她的那点恩怨十分清楚。自己站在她面前,的确就如同那混在珍珠里的鱼目一般……
  可整个临安城,没有哪里比玉川楼更权贵云集,而武娘子又是玉川楼的头牌厨娘,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对自己的财主和未来财主,苏妙漪一直是不吝啬放下身段的。
  “武娘子,不如你先听听我的提议?我的知微堂今日在府学对面开业,往后不仅会卖刻书,还会卖小报,也就是将一些市井剽闻、朝政大事都写在一页纸上,再沿街售卖……”
  苏妙漪起身,亲自为武娘子斟了一盏茶,递到她跟前,“玉川楼客来客往,是整个临安城小道消息最多的地方。妙漪私以为,如今这个年头,消息比金子还要值钱。玉川楼放着这样一座金山却视而不见,实在可惜。倒不如与我合作,做我们知微堂的消息源,至于每日所得,玉川楼与知微堂五五分成,武娘子觉得呢?”
  武娘子盯着苏妙漪,几乎没有思考就冷笑了一声。
  见她如此反应,苏妙漪便知道彻底没戏了,无奈地转头去看苏安安,“我们走吧。”
  可武娘子却拦住了她,“苏妙漪,一个人最该有的,便是自知之明。玉川楼如今是临安城最红火的酒楼,知微堂不过是个刚开业的小书肆。而我是凭自己的手艺,自幼进宫,给圣上做过鱼脍的尚食娘子,你不过是个从穷乡僻壤来的商贾之女。玉川楼和知微堂,我和你,根本就是不可能相提并论的关系,既如此,谈什么合作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你明白吗?”
  “……”
  苏妙漪对上武娘子的视线,从她眼神里看到了明晃晃的敌意和嘲讽。
  苏安安气得连方才吃过的东西都想吐出来了,“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姑姑?”
  武娘子并不理会她,直接叫来了之前那个仆役,当着苏妙漪和苏安安的面,毫不客气地训斥道,“瞎了眼了,什么人都往二楼领?你记好了,乌鸦头上再怎么插鸡毛,也变不成凤凰。有些人就算是成了县主义女,也只配在玉川楼的大堂里吃残羹剩饭!”
  这便是过分了。生意谈不成,也断不至于如此羞辱人。
  苏妙漪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拉着气成河豚的苏安安往外走,只是在经过武娘子身边时停顿了一下。
  “武娘子,有句话叫人生无常、富贵难料。你今日将话说得如此满,就不怕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么?”
  苏妙漪和苏安安就这样被赶下了二楼。
  “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吃玉川楼的东西了,我也不要吃什么鱼脍了!呸呸呸!”
  苏安安面如菜色,咬牙切齿。
  苏妙漪心中仅有的几分懊恼也被她的反应冲散,嗤笑一声,“不错,看来我在你心中的分量,还是比吃食要重些的。”
  “这是自然!”
  苏安安瞪圆了眼。
  二人正说着话朝欢门外走,却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喧嚷——
  “把那个吃白食的给我捉了!送去官府!”
  “吃白食”三个字一出,苏妙漪眼皮一跳,险些被自己绊了一跤,多亏苏安安扶着她,才没栽下台阶。
  身边忽地有一道人影掠过,却被苏安安伸出的脚绊倒在地。紧接着玉川楼里冲出来的几个仆役便将地上那人死死压制住。
  “要么结账,要么去官府!”
  熟悉的话术。
  苏妙漪揉揉跳动的额角,垂眼朝那被捉的人看去,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容。
  她蓦地瞪大了眼,惊愕不已,“怎么是你?!”
  第18章 忌借债
  被摁在地上的青年一身江湖中人的装束,怀里还死死抱着一把名贵的长剑。他抬头望向苏妙漪时,额前发丝不羁地散落下来,显得有些狼狈和落拓。
  “妙漪姑娘!”
  看清苏妙漪的面容,青年乌沉的眸子骤然被点亮,先是惊喜,可下一刻想起自己的处境,那眸光登时又黯淡下去。
  “凌公子……”
  苏妙漪怔怔地望着跟前富贵不再的凌长风,“你怎么会沦落至此?”
  凌长风挣开玉川楼那些人,拍拍身上的灰从地上爬起来,尴尬道,“说,说来话长。”
  “这有什么说来话长的?”
  玉川楼的仆役忍不住出言讽刺,“凌长风,你没钱倒是别摆公子哥的谱啊!听说你爹娘死后,你们凌家家业都被你败光了,你如今已不是家财万贯的凌大公子呢!今日你那些兄弟都说了,账全算在你头上!”
  凌长风不可置信地,“你胡说!我跟他们都说好了,如今我手头紧,不能像从前那样请他们喝酒,所以今日的酒钱是大家一起分摊……”
  “那他们人呢?!我刚刚亲眼看着他们把你甩下跑了!一群市井无赖,从前跟着你后头混吃混喝、耀武扬威罢了,也就你凌大公子把他们当兄弟吧?”
  “……”
  话说到这儿,苏妙漪基本已经什么都听明白了,忍不住微微蹙眉。
  她本以为,家里遇上这等灾祸,凌长风应是会有所长进,没想到竟还是心心念念要仗剑江湖、逍遥快活,如今定是被那些酒肉朋友带到了临安,一群人在一起挥霍无度后,所有开销都算在了他头上……
  另一边,玉川楼的仆役继续说道,“总之现在只剩你了,要么结账,要么去官府……对了,我瞧你怀里这把剑也不错,能换一顿酒钱!”
  凌长风蓦地瞪大眼,反应极大地挥开了那人的手,“滚!别碰我的壑清剑!”
  仆役被一下推搡开来,先是愣了愣,随即发怒道,“那就去官府!”
  一群人围了上去,玉川楼前再次闹得不可开交。
  苏妙漪抿唇,默不作声地往后退,又扯扯苏安安的衣袖,低不可闻地,“……走。”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妙漪姑娘!”
  凌长风抱着自己的壑清剑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踉踉跄跄扑到了苏妙漪跟前。此时此刻,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凌氏公子的体面了,张口便求助道,“妙漪姑娘,你能不能……先借我些银两,替我将这玉川楼的账结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倏然一静。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落在了苏妙漪身上。
  “……”
  苏妙漪暗自咬牙。
  看来她同这玉川楼真是八字不合。第一次来是被当成吃白食的,第二次来撞上吃白食的。如今她与凌长风站在这儿的处境,和那一日容玠瞧着她的情状,何其相似?
  见苏妙漪没有立刻吭声,凌长风有些难堪。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长这么大还从未因为囊中羞涩向别人伸手借过钱,更没想到这人生第一回,竟就是对着他爱慕的姑娘。可人穷志短,他在临安城又人生地不熟,此刻除了苏妙漪,再没有旁的指望……
  “妙漪姑娘,待我来日手头宽裕了,我一定,一定双倍奉还……”
  “凌公子要如何奉还?”
  苏妙漪终于打断了他。
  凌长风一怔。
  流光溢彩的繁灯下,少女眉眼昳丽,唇角微弯,面上覆着一层熠熠容光。
  “凌公子连那样大的家业都难以守住,更何况如今身无分文了,还要怎么东山再起呢?公子要妙漪如何相信,借出去的银两有讨还回来的一日?”
  分明是轻柔和缓的语调,却犹如寒冬腊月从檐角断裂坠下的冰锥,一下刺中凌长风年少慕艾的那颗心。
  他错愕地望着苏妙漪,只觉得此刻的她变得有些陌生,陌生到就好像从未相识过。
  “可,可我们……”
  凌长风有些艰难地出声,“我们至少也算是朋友吧?”
  “今日与凌公子把酒言欢的也是你的朋友,他们人又在哪儿?更何况,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苏妙漪咬咬唇,面露难色,“凌公子若真想借,妙漪还有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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