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宋大郎刚要应声,突然看见钱小芬跑过来大喊,“我们可没有多余的旧衣裳,这些都是家里最值钱的物件!你住手!”
  宋长建气得跳起来打人,“臭婆娘,你给我放手!我没说要拿旧衣裳去捐!”
  稻香村的汉子看这家人又要来这闹上一出,纷纷往后退,没空管他们。
  李村长突然举起火把,照见远处河面飘来的木盆,那分明是上游村人的物件。
  “上游村的地势比咱们高两丈。”李村长声音嘶哑,“看见没有?
  连澡盆都漂下来了!“
  这话比什么训斥都管用,男人们抄起家伙就往村舍跑。钱小芬还要嘟囔几句,被李老汉一烟杆敲在手背上:“再耽搁,全村都得喂鱼!”
  所有人都抓紧行动起来。
  “水位到柳树疙瘩还剩三指宽了!”宋大郎大喊一声,突然感觉脚下的大地在震动,努力平衡身体,还是不能站直。
  “地龙翻身!”有人尖叫。所有人连滚带爬想逃,却见宋大郎浑身湿透冲过来:“不是地动!是堤坝塌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远处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在村舍旁的人眼睁睁看着清谷河化作白茫茫的巨兽。
  百年古树被连根拔起,碾盘大的石头像炒豆子似的在水里翻滚。
  “决堤了!”
  第71章 逃难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白浪如山,裹挟着树木巨石轰然而至。
  大河决堤,河水带着强悍的水量冲刷而来,瞬间就淹没了大片农田。
  有人拍地大哭:“我辛辛苦苦侍弄了一辈子的田地啊,就这样被淹了,贼老天啊......”
  村里人都站在村舍前,静静看着河水依然在暴涨,滔天的白浪吞噬地面上的万物。
  巨量的洪水快速蔓延了一大片田地,将要熟的稻子都被淹没得彻底。
  李村长叹气:“幸亏当时建屋子时找了地段高的位置。”
  稻香村虽在山窝窝里,但群山环绕之中,到处都是良田,村民为了能多些土地耕种,便将屋子建在了山形地势较为陡峭的地方。
  看着水位仍旧在上涨,上游村的各种东西被水流冲下,甚至还有很多锅碗瓢盆之类。
  河水上涨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很快就涨到村子的边上,很多人立马表示要回家收拾。
  家中虽说穷,但也有不少这些年一点点积攒下来的物件,零零碎碎的也值不少钱。
  得赶紧回家将其放好,可不能像上游村的那样被水冲走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
  青云观的山道上,王铁牛正用腰刀劈开倒伏的毛竹。
  车厢里,福子搂着妻女,丹娘子端坐在一边,脸上止不住的忧虑,王兰和宝姐儿缩在一旁。
  这一路上不好走,光说出城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河水暴涨得迅速。
  王铁牛多次走镖,也熟悉这一带的山路,越往前走面色更严峻,时不时提点车厢内的人注意抓稳,路面可能会颠簸摇晃。
  丹娘子心神不宁,突然听见马儿惊恐的嘶鸣。透过车帘缝隙,她看见浑浊的洪水正顺着山坳扑来。
  “下车!往高处跑!”王铁牛挥刀砍断缰绳。将要互送的东西往怀里一揣,家当也不要了,蛮力抱起妻儿就往山顶冲。
  喜儿娘知道情况着急,大喊道:“福子,先带喜儿走!”
  说着便将喜儿推到福子怀中,自己上前将丹娘子背起来,咬紧牙关,也抓紧时间往山上跑去。
  福子见状立马将喜儿抱起来,一股脑往山上跑,王兰则带着宝姐儿跟在后头。
  几人拼命狂奔,刚走几步,就听到山下的山洪奔涌而过,原本的车厢瞬间被洪水吞噬,木头碎屑漂流而去。
  王铁牛大喊:“不要回头看,使劲跑!”
  喜儿娘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要透支了,险些被碎石头绊倒,一个不慎,眼看着两人就要被浪头拍在岩壁上。福子赶忙将人拉住,硬生生将两个人都拉了上去。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来到一处小山崖上,一行人躺在山崖上喘气,看着下面奔涌的洪水,只觉得一阵胆颤心惊。
  丹娘子面色苍白,喜儿娘连忙扒开缝在衣服内里的小瓶子,倒出药丸给丹娘子喂下,脸色这才好看些。
  虚弱道:“多谢...下次若是情况危急,先顾着自己,不要管我。”
  喜儿娘拉住她的手,“说什么胡话呢,你是咱们的第一个女夫子,多少女娃子还指望你呢,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不会有事的。”
  丹娘子闻言,挤出一个笑。
  浑浊的河水中有不少人在扑腾着喊救命,都是没注意巨浪而被卷入洪水中的。几个大浪打来,很快就都消失不见。
  丹娘子心不好受,喜儿轻轻蒙在她的眼睛,“丹姨别看。”
  丹娘子拉过喜儿,问她:“你怕不怕?”
  喜儿眨着眼睛道:“不怕。”
  “爹娘都会陪着喜儿,还有丹姨,也会一直一直陪着喜儿的。”
  福子和喜儿娘听到这话,心中的阴霾稍稍散去一些。对啊,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王铁牛摸了摸怀中,雇主要互送的东西还在。
  他松了一口气,正打算起身时,耳尖听到另一波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靠近。
  他立即警觉起来。
  多年走镖的经历告诉他,那群人手中都抄着家伙,且都不是善茬。
  山崖上的泥浆还在顺着岩缝往下淌,王铁牛握着腰刀的慢慢收紧。他眯眼望着蜿蜒的山道,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扛着柴刀锄头往这边挪动。
  两波人瞬间对上眼。
  “把干粮留下!”领头的疤脸汉子啐了口唾沫,锈迹斑斑的柴刀在石头上磨出火星。
  随着这一句突然的怒吼,他身后的人群里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有个妇人正用破布裹着襁褓,手忙脚乱哄着。
  王铁牛冷嗤一声,站起身来:“我当时是谁呢,原来是被镖局扫地出门的叛徒啊。”
  疤脸汉子的表情瞬间狰狞,拎起柴刀怒吼道:“王铁牛!”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在一块,那婴孩的啼哭声嘹亮,任凭妇人怎么哄都没用。
  喜儿娘于心不忍,喊道:“我们也没有粮食了,身上就一件蔽体的衣物。”
  “都想活着,今儿就各退一步,互不打扰,成不?”
  疤脸汉子眯着眼睛看她,淫/笑一声:“没有粮食?我看着你那衣兜里鼓鼓囊囊的,可不像没有粮食的样子。”
  这句话一出,喜儿娘瞬间气红了脸。
  王铁牛鼻腔里哼出热气,却见那伙人突然暴起。三根削尖的木棍从不同方向捅来。王铁牛旋身抬腿将最近的袭击者踹进泥坑,腰刀“锵”地劈断第二根木棍。
  木屑飞溅中,歹人的第三根棍子差点戳到喜儿娘面门。
  “当家的!”喜儿娘惊叫后退,千钧一发之际,福子抓起地上的碎石砸中那人眼窝,快速上前将喜儿娘拉进怀里,王铁牛趁机用刀背拍断对方的腕骨。
  惨叫声惊飞了林间寒鸦。
  “再不滚,我就敲断你们的骨头!”
  王铁牛将腰刀插进岩缝,双臂肌肉虬结,竟把百斤巨石掀翻在地。轰隆巨响中,劫匪们连滚带爬地消失在蒙蒙雨幕里。
  福子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发现方才打斗时,身上藏着干粮的衣袋竟被划开道口子。
  黍米混着泥沙散落一地,喜儿娘心疼得皱紧眉头,还是扭头向一边,“沾了尸气的粮食不能再吃。”
  王铁牛将大刀收回,“今后粮食会越来越珍贵,一定要注意些,出门在外万不能暴露了兜里有粮。”
  一行人都点头,休整片刻,继续往山顶的青云观去。
  *
  与王铁牛等人惨淡光景不同,谢家车队正浩浩荡荡行在官道上,已经行驶了三天三夜。
  十八辆马车首尾相连,玄色车帘上金线绣的“谢”字在雨中泛着冷光。春月跪坐在第三辆马车的软垫上,小心地将汤药吹凉。
  “咳咳...到何处了?”
  谢老夫人苍白的指尖掀开车帘,望见路旁枯树上吊着的尸体,胃里突然翻涌。那具尸体腰间还系着粮店的幌子,被雨水泡发的脚掌上留着野兽啃噬的齿痕。
  “老夫人…”春月慌忙放下帘子,“护卫说前面有流民拦路,咱们得绕道,预计去青州还有一段路......”
  话音未落,马车剧烈颠簸。
  外头传来护卫长的怒喝:“什么人胆敢拦路,这是当朝太傅谢家祖宗的马车!”
  春月从车窗缝隙瞥见十几个蓬头垢面的流民正用木桩卡住车轮,他们身后还跟着上百个饥民。
  流民们蓬头垢面跪在地上,“谢家大善人,我们真的无路可走了,已经三天三夜都不曾吃东西了,求求你,求求施舍一些粮食吧......”
  春月赶紧看向马车内的谢老夫人和谢老爷子。
  谢老爷子于心不忍,正要捏紧拳头起身,却被老夫人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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