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看着徐老爷子那淡然的样子,宋大郎着急甩着袖子,“那该怎么办,二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他被冤枉!”
徐老爷子拉住他,将头顶的草帽摘下来拿在手心里,斜着看他一眼,“我去。”
宋大郎着急:“你……”
徐老爷子正色,信步从人群中走出,大声道:“我作证,他没偷。我亲眼所见有人将金簪子塞在二旺怀里,这是栽赃嫁祸。”
官差头领听到声音,转头眯起眼睛将徐老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冷嗤一声:
“你说是就是吗?”
徐老爷子指着人群之外的小摊子,“那是我的煎饼摊子,在这一个时辰之内,二旺一直在煎饼摊子的附近买黄花油,并未去过任何地方。”
官差紧盯着他,“你怎么保证他不是先去了县丞老爷家偷了簪子,才来装模作样地买油,来洗掉嫌疑呢。”
徐老爷子闻言笑出了声,“这位……暂且先称呼你为狱卒吧,你见过有贼人偷了东西之后还大摇大摆放在胸前的口袋里,来集市上逛一个时辰,等官差们闹得人仰马翻地来抓人,也不跑的贼吗?”
徐老爷子这话一呼百应,人群隐隐骚动,指指点点。
有人喊道:“对啊,这样也不合理,不会是真的有人故意栽赃吧?”
“谁知道呢,这样的事也不少…”
官差头领继续道:“不管是怎么样,这个家奴最有嫌疑,先带走。”
徐老爷子皱了眉头,“且慢。”
“这事明显就是被栽赃陷害,你们不查清事情原委,就要强行将人带走,官府就是这样为老百姓办事的吗!”
官差头领上前来,“我不管你是谁,现在证据就摆在面前,他就是偷簪子最直接的嫌犯,我等官府办事,先将嫌犯押送回去,有什么问题?”
徐老爷子气愤:“你们这是不顾大顺法制,以官身份欺压百姓,我竟不知徽州府还有这样的官差!”
官差一听这话,又是扭着眉头将徐老爷子看了个遍,翻遍脑子也没想起来兴宁县城里头的高门权贵来摆摊卖煎饼子的。
既然不
是高门权贵,竟也敢在官差面前这样撒野,头领气急:“你再不让开,我连你一块抓进去!”
不远处茶楼上,一个肥胖的老头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这一幕,噗嗤一声笑出来。
一旁的金管事忙不迭将沏好的茶递上去。
金老爷喝了一口,笑着:“真是精彩,一根簪子,看了这样一出好戏。”
金管事点头哈腰,连声道:“还是老爷计高一筹,轻轻松松就惩治了那些下贱坯子。”
“还有那个宋大郎,当初好说歹说都没有将油卖给咱们油铺,不将咱们金氏放在眼里,后头有他苦头吃的。”
金老爷脸上的笑趋于平和,眼底波澜不惊,将茶盏放在桌子上。
“金寿啊,这些年我也待你不薄吧。”
金管事听到他这样一句感慨,心里咯噔一声,当即撩袍下跪,
“老爷,是您当年给了我一口饭吃,我才没有饿死,也是您将我带回府中,给了我活计,才有我的今日。老爷待我恩重如山,我……”
“行了。”金老爷拍了拍肥胖的肚皮上的灰尘,艰难站起身来,臃肿得看不见五官的大脸凑近,金管事吓得一哆嗦。
金老爷笑:“你这些年做得怎么样,我都看在眼里,我也知道你恨我当年没救你的母亲,你的小妹被我送了人。”
“寿子,你们不过是我路边随手捡回来的奴才,这辈子也只配给我舔鞋的命,我供你吃供你穿,也是因为你有价值,没用的人我看一眼都嫌脏了眼,你跟我这么多年,不会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金管事攥紧了手掌心,坚硬开口道:“老爷对我有恩,金寿一分一秒都不敢忘怀!”
金老爷笑了,伸出手拍了拍金管事的脸,“都到这种时候了,还跟我说客套话。”
笑着的脸耷拉下来,冷道:“你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在这种时候刺我一刀。”
金管事大惊,“老爷!”
茶楼门后突然涌进来十几个夹枪带棒的家丁,个个凶神恶煞,将金管事给押下了。
金老爷笑起来,由于过于肥胖,走路都得杵着拐杖,他也没了继续看戏的心思,沉闷的脚步往茶楼外走去。
金管事猩红着眼,破罐子破摔喊道:“老爷,当年你要将我妹妹送去那个老得要掉牙的县太爷府上当小妾,我跪在雪地里面求了你三天,你还是没见我。”
“我妹妹被抬过去不过几天,就暴尸荒野,身上没几块好肉,我这心里头……”
金老爷停下脚步,良久,他回过头,只是稍稍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头一震。
——那是对人命的藐视。
“不过是一个奴才。”
金管事愣住了,他哈哈大笑,神若癫狂,“不过是一个奴才,哈哈哈哈…奴才。”
金老爷转过身道:“不妨就让你成为一个明白鬼。”
“这些年你的小动作,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指了指茶楼下的那群人,“那群官差是你指使来的吧,佩戴的腰牌生怕旁人不知道那是张县丞的人。”
说着,金老爷冷笑几声,“那几个人也是蠢,陈舟前些日子已经抓了好几个走私盐的,这种风口浪尖,人人恨不得当个缩头乌头,他们打着张县丞的旗号这样招摇…”
“就算你收买了张府那几个官差,那又如何,姓张的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
“你想去向那个新来的县令去参一本,将这些年的肮脏事抖出来,这样,姓张的和我就都没有活路了。”
“金寿,你这样想的,对吧。”
金管事瞪着大眼,浑身一抖。
金老爷笑起来,“可惜,你太小瞧我,也太过高看自己。”
第28章 “丹娘子有下落了。”……
金老爷没再给金管事机会,摆了摆手出了茶楼。
茶楼下,官差头领还在嚷嚷着,“来人啊,将他也一并抓起来,当众阻止官差办案,这是大罪!”
徐老爷子站直,“我要是不让,你当如何?”
官差头领将刀拔出,横在徐老爷子脖子上,横眉冷竖:“当众阻止官府办案,情节严重者,当场诛杀也是了得的。”
围观群众一听这话,纷纷吓得接连后退几步。有人大着胆子喊道:“你们!你们不顾常法!”
官差笑几声,“王法?在这兴宁县,我就是王法!”
徐老爷子气乐了,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上面赫然印着“徽州知州”四个大字。
众人看到此令牌,纷纷大惊失色,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句:“是知州大人!”
百姓跪倒一大片,“知州大人啊!这些官差强行霸道,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少女,求知州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知州大人,竟是知州大人!”
“请知州大人为我等做主!”
官差一行十几人连连环顾四周,神色慌张。
徐老爷子又看向官差腰间挂着的腰牌,“张府?没记错的话,是张县丞手底下的人了?”
哐当——
官差头领的刀吓得掉在地上。
徐老爷子冷嗤一声:“我已得朝廷准许,辞官还乡,如今已经不是徽州府的知州了,新的知州是新上任的苏大人。”
百姓仍长跪不起,“徐知州就是我们的父母官,在任期间,做了多少件大事,今日有幸得以一见,还请徐知州受我等一拜!”
“徐知州千古!”
场外的宋大郎懵了,福子也懵了。
两个人只能颤颤地跟着人群跪拜。
谁来告诉他们,一起摆了十多天地摊的老伙计摇身一变成了徽州府的知州大人了!?
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官差们纷纷慌了神,怪不得这老头在兴宁县里头从来没见过,原来是他们永远也仰望不起的存在。
当即吓得六神无主,颤抖匍跪倒在地。
这可是徽州府上一任知州,在任三十几年,整个徽州府无人无人不感念其功德,听闻他辞官之后,无数百姓夹道哭泣,求他留任。
这样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谁能想到就在兴宁县里头的一个犄角旮旯里面摆摊卖煎饼子,要是知道,他们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来招惹啊。
二旺也战战兢兢跪着,本想着这个老爷子心善,主动站出来为他辩解,还担心老爷子会因为这事卷进那些官差苟且肮脏的勾当之中。
没想到竟然是知州大人,眼泪瞬间糊了眼眶。
徐老爷子看着几个官差,“现在我可还使唤得动你们几个了?”
官差连连磕头,“当…当然…”
徐老爷子严肃道:“我看见有人撞了二旺一下,将那金簪子放到他胸前的口袋中,整个过程我亲眼所见,现在算不算得上是证人。”
官差头领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将头埋到泥里,“算…算!当然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