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好在这时候江瞬倾醒了,迷迷糊糊的看向他:“我睡着了,几点了?”
顾景和说:“两点四十七。”
“这么晚了!”江瞬倾从他身上起来,“你手是不是被我压麻了?”
“没事,去床上睡吧,炉子里火灭了,别着凉。”
江瞬倾却捏住他的手臂给他按摩起来,按了一会儿,见他脸色彻底舒缓才停下来,他踩在地上要收拾一地的狼藉,被顾景和制止了:“明天再收,快去睡吧。”
“好吧。”
第二天,江瞬倾起来的时候,身边早空了,他一看时间,都十二点多了,下了楼,昨夜里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的客厅已经变得洁净整齐。
昨晚上折腾到那么晚,他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可顾景和显然是照常起床照常上班去了,甚至早上还把厅里该收拾的全收拾了一遍。
“真是的,上班也不叫我!”江瞬倾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甜蜜,他去洗了澡,清清爽爽的出来,走到厨房时,看见冰箱上的便利贴:给你订了餐,睡醒记得打饭店的电话送。
江瞬倾按照便利贴留的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酒楼经理,说汤都煨好了,时蔬马上让人下锅炒,半个小时就给他送来,只是眼看着都快一点了,也没见有动静。
江瞬倾腹中空空,拿了块面包填肚子,刚吃完,门铃响起来。
他打开别墅大门,一阵刺骨的冷风灌进来,令他浑身一颤。
送餐的小哥,准确来说是送餐的大叔,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他身上套着厚厚的棉袄,带着帽子,身上头上全是雪,一张沧桑的脸被风刮的通红。
第97章
“先生,我是来给您送餐的,实在不好意思路上摔了下,来晚了。”
他说着打开保温箱,要拿里面的午餐给江瞬倾,手伸进去忽然顿住。
江瞬倾低头一看,里面一罐汤盖子都没了,撒了大半,把保温箱里弄得湿乎乎的。
大叔低着头愣了好一会儿:“这汤不小心撒了,您看我赔给您可以吗?或者您不介意的话晚上再喝,我,我给您点一个,因为这汤要炖几个小时,现在来不及……”
他碎碎的说了半晌,忐忑的看江瞬倾:“先生,您看这样行吗?真是不好意思,路上太滑了,我……”江瞬倾在他抬头时,看见他眼里压抑的水汽与红色,好像弄撒了这一罐汤是能要命的事。
换做住在这天境枫林的其他任何一个业主,可能都无法理解这位大叔的表现,但江瞬倾能理解,顾景和这顿饭是在小区外面的枫林饭店订的,江瞬倾喜欢喝这个汤,所以顾景和今天也给他点了,这汤食材很好,主料是文昌土鸡,鲍鱼,海参,佐以干贝,花菇,虫草,冬笋笋尖等精品食材,文火煨制而成,且虽料多,但汤清而不油,鲜美至极。
这样精心烹饪的一道菜,价格自然不便宜,真要让大叔赔的话,那他最少两天白干。
“没事。”江瞬倾说,“撒了一点汤而已,不用补。”
“不,不用补?”大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听到江瞬倾的再一次确认。
江瞬倾看着他纠结的表情,转移话题道:“不用,你刚说摔了,严重吗?”
“没,没事儿,过会儿就好了。”
“没事就好,你把东西给我吧。”
“啊,好,好的,都这么晚了,您一定饿坏了吧!”大叔准备取东西给他,忽然响起一串响亮的铃声。
他一边拿餐,一边手摸进旧棉袄的衣兜里拿出手机开始接电话:“喂,怎么了?你哭啥?……不要哭了,到底咋了……”
老旧的手机音效不好,大叔显然习惯了开外放,电话对面的是个女人,应该是大叔的老婆,哭了半晌终于把话说清楚,江瞬倾听着,应该是他们的孙子病情恶化了,很严重。
大叔挂了电话,匆匆忙的和江瞬倾告了别,挎着饭店的保温箱走进了肆掠的风雪中。
寒风呼啸着灌进江瞬倾的睡衣里,他却没有急着钻回自己温暖的家中。
他站在那里,望着那个瘦削的背影深一脚浅一脚的远去,心里不禁一阵隐疼。
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吃过很多苦,有过很多无可奈何的时刻,他曾在弱小无力的年纪被亲生母亲抛弃,被兄长继母欺辱,饿过无数回,为了生存做过许多工作,也干过饭店,端盘子当跑腿,也在寒冷的冬天缩在后厨的小板凳上洗碗,一洗就是一天,长满一手的冻疮,握笔都握不住……
穷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呢?
为了几两碎银,付出时间,付出尊严,付出健康……可即便用尽所有的能量,又能将现实扭转多少?
就像他,挣扎了那么多年,仍在泥沼里,如果不是顾景和拉了他一把,他也不敢说自己强撑下去,最后是能守得云开,还是终有一天泄了那口气,一蹶不振,妥协在那一摊阴冷污浊的烂泥里。
这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他从这里走出去,又要面临什么?
江瞬倾想要喊住对方问一问,还没开口,大叔匆匆踩下去的一脚打了滑,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发现自己的手疼的要命,于是换了另一只手,但试了几次仍旧失败,那串热闹的铃声又响起来,此刻听起来像是催命的魔咒。
男人挣扎着在雪地里找到手机接通了:“你别急,别急……我马上就过去啦!”
江瞬倾看见他把手机揣进衣兜里,却没了动静,随着他离得越近,大叔肩膀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江瞬倾走到他面前,看见他咬着牙,满眼的湿润。
“你还好吗?”
大叔讷讷的抬起头来,看着江瞬倾,江瞬倾从他面部的表情看出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你还能动吗,我扶你起来吧。”
“谢谢,谢谢你!”
江瞬倾看了眼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猜测应该是脱臼了,他扶住他的左手,小心的将人从地上搀起来。
大叔抬起头时,望着茫茫白雪,愣了几秒,稍稍平复的情绪忽然又趋于崩溃。
江瞬倾搀扶着他,对于他身体的颤抖就感受的更为明显。
“叔叔,你怎么了?”
大叔眼睛直直望着不知名的远处:“怎么办……我伤了脚,又伤了手,我要是不能挣钱了,我老婆和我家星星要怎么办?”
大叔声音带着难抑的哽咽,江瞬倾能理解他的难,却也只能说一句:“我送你去医院吧,都会好起来的。”
大叔没说话,显然苍白的安慰也没能给他带来什么力量,他抬手抹了抹眼睛,终究还是强打起精神:“小伙子,不好再麻烦你的,我出了小区打一个车就好。”
“这里不好打车的,何况这么冷的天,你不用客气,反正我下午也没什么事,你家人不是还等着你?”
“那,那真是麻烦你了!”
“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开车出来。”
江瞬倾匆匆进了屋,也没换睡衣,套了一件长款的羽绒服就要下楼,想到什么,又折回去把放在玄关处的午饭拎上了。
坐电梯到地下车库,江瞬倾开了一辆绑了防滑链的车子到院里:“叔叔,上来吧。”
大叔常年在饭店打工,也有些见识,知道这车价值不菲,虽然坐上去了,但显得特别局促,一动不敢动的,连安全带也不知道系。
江瞬倾提醒了他,他摸了半晌才系好。
问了所在的医院,江瞬倾驱车把人送过去,倒没太远,他把人搀进大楼,要陪大叔去挂号,大叔说要先去看自己的孙子,江瞬倾说,“你的伤也很重要,你如果不好了,阿姨他们怎么办?先去挂号排队吧,我替你过去看看。”
大叔听他这么说,终于没再坚持。
把人搀到骨.科,江瞬倾往儿科急救室赶去。
“阿姨,阿姨别哭了,星星会没事的。”
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坐着个瘦而苍老的中年妇女,她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急诊室冰冷的大门,无声的抹着眼泪,一旁有个小护士在安慰她。
江瞬倾走过去,问她:“阿姨,你是星星的奶奶吗?”
女人抬头看他,愣了愣,道:“你是谁,怎么,怎么认得我们星星?”
江瞬倾还没接话,一旁的女护士激动的低呼道:“江瞬钦,你是江瞬钦!”
江瞬倾朝她点了一下头,对阿姨说:“我送程叔叔来医院的,他滑了一跤,在门诊部看诊,不放心你们,所以我先来看看。”
“我老头子摔了,怎么样,严重吗?”
“阿姨你别着急,应该都是外伤的。”
女人松了口气,过一会儿,眼睛又红起来。
江瞬倾坐下,问她:“你的孙子怎么了?”
阿姨说:“是败血症,星星他爸就是这个病走的,早几年为了给他治病,家里花光了所有积蓄,他妈受不了离开了,我们两口子把星星拉扯到六岁,没想到他也得了这个病,老天爷真是不开眼,我们一家子人老实本分,不偷不抢,从来没做过什么亏心的事,怎么就这样对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