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庆和在老远望着,等他走近后才担心道:“少爷,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沈钰摇了摇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偏头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奴才是来传话的。”庆和说:“方才有人来传信,说沈家的人在外面等着想见少爷,奴才问了一句,说是二少爷。”
“二哥?他怎么突然要找我了?”沈钰奇怪地蹙了蹙眉,他与二哥并不亲厚,除了碰见时寒暄几句外,从不多话,二哥竟然托人到宫里来传话,莫不是……
出什么事了?!
第42章 花窗
深夜, 泽安居灯火通明,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熏得谢懿喉咙好不舒服,他坐在窗上, 盯着院里发呆, 而林谒坐在院子里,盯着假山发呆。
秋晏景一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他身上沾了外面的味道, 怕谢懿闻着不舒服, 便在沐浴更衣后才进了院子。他鼻尖动了动, 说:“叫人焚香, 把血腥味熏开。”
这一句话让其余两人都回了神, 林谒应了一声, 下去办事了;谢懿则偏了头, 将眼神落在他身上,好半晌才道:“你来了。”
“嗯。”秋晏景走到窗前,替他理了理外衫, 说:“不是什么大事, 不必忧心了。”
谢懿闻言失笑:“装什么呢?之前看见传声令的时候,你的表情可不是这样的,在我面前还要装大尾巴狼啊?”
“臭小子,我怕你想得太多,劳心劳神,你还要拿话刺我?”秋晏景捏他的脸,又说:“太傅一路舟车劳顿,又在城外受了惊,今日的拜见就免了,他是极好的长辈, 明日去见见他,可好?”
“你这话说的好似……好似我是不懂礼节的混账玩意儿。”谢懿白了他一眼,道:“我自然要去拜见的,还需要你操什么心?”
“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教养之谊,算我半个爷爷了。”秋晏景垂眸,语气幽微,“秋赫那小子,非要往我心肝脾肺上戳刀,便别怪我不记那半分没有的叔侄情意了。”
谢懿扯着他的袖子,说:“还不是时候,如今,沈氏才是最要紧的。”
“我知道。”秋晏景顺着握住他的手,说:“我自有分寸。”
他没等谢懿说话,便又说:“珩之,今日在城外,我一想到你,心里就静下来了,半点疯都没发。”
这话说得可怜,像是邀功请赏的小孩一般,谢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忙凑近他的脸,飞快地碰了一下,安抚道:“瞧瞧你,小可怜,多乖啊!”
秋晏景笑了笑,上前一步抵在了窗边,声说:“你瞧见了,若是没有你,事情会更糟糕的。你得答应我,不许抛下我。”
“答应答应。谁若是娶了你这等姿色,怕是天天当菩萨似的供着呢,我倒好,被你供得飘飘欲仙,可算是捡了大便宜了。”谢懿两腿一抬,双手一张,笑眯眯地道:“抱我。”
“好,抱。”秋晏景应了一声,将他抱了起来。
谢懿跟只考拉似的挂在他身上,没脸没皮地道:“秋赫那龟孙,我迟早要跟他算总账!妈的死渣男,敢惦记爷爷的男人,淦他祖宗——”
谢懿的脑子终于追上了嘴,心虚地干咳了一声:“淦他!嘿嘿。”
“胡扯什么鬼话呢!”秋晏景虽听不懂这个“淦”字,也能明白不是什么好话,他将谢懿放到榻上,说:“月末春搜,你便别跟着我去了。”
“怎么,你嫌我累赘啊?”谢懿瞥了他一眼,不甘不愿地道:“不去就不去,当爷稀罕似的。”
话是说着玩的,谢懿心里跟明镜似的,秋晏景这是为他好,怕他有个什么意外,还是待在府里安心。
秋晏景哄他:“乖,外面不安全,你在府里,我心里才安心。还有,近日还是别出门为好,近日太傅的事给了我一个警钟,你与太傅是我的软肋,他们既然能朝太傅下手,你若是暴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怕也危险。”
“嗷。”谢懿没敢说自己今天才出了趟门,忙老老实实地应了下来,转移话题道:“南伍怎么样了?身上全是血,无岭哭成了泪娃娃,我都不敢去看一眼。”
“我查了他的伤势,别的地方倒是皮外伤,就是肩膀上的伤势较重,还有内伤需要调理。”秋晏景安抚道:“自从回了京城,他倒好久没受伤了,无岭心里害怕,只能哭了。”
“他们之间,情深义重。”谢懿垂眸,又不免想起了书里关于南伍的结局。
其实在书里,秋晏景身边的人结局都不好。秋晏景被醉生折磨至死,无岭和林谒便跟着自尽而亡,尽了主仆情谊,南伍则在之前便为了救无岭死在了秋赫身边的暗卫手中,而沈绥则是为了给穆璁送急信被追杀、一路逃亡,最后在了冰冷的野外湖泊中。
再看“谢懿”身边的人,先帝骤然“重病”又骤然“病死”,云晖因军权被秋赫忌惮,满门覆灭,云宪因为原主被万箭穿心,活泼可爱的穆缨也因为秋赫的报复死在了新婚夜……这些人的死,原因不出沈氏和秋赫。
谢懿闭眼,自从梦见先帝后,他愈发有一种奇怪的归属感。他试图去回忆,才想起从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在刑部大牢睁开眼的那一瞬间,这具本该陌生的身体与他的灵魂好似分离许久又骤然重逢的老友,只需简单寒暄两句便能如故。原主的身体、原主的记忆都像是深深扎根在他的灵魂里,就好像……本该属于他一样。
书房里那张偶然得来的画卷,画卷上与秋晏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面对云宪时自然而然露出的亲昵和欢喜,还有秋晏景梦里的他,所有的线索都好像再告诉他:你来到这里,并非偶然,好似上天安排得一场重逢。
“你变了,变得像未入宫前的谢珩之”,云宪当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跟着一跳,却没有深想。如今想来,十岁这个年龄不管是对穿书前的他还是原主,都是极为重要的,因为未穿书前,他也在十岁经历了骤变。并不亲近的父母告诉他,他是发烧烧坏了脑子,所以才会忘记十岁之前的事情,他并不介意,所以信以为真。
这一切或许真的不是意外。
他为李楷文的鞭打羞辱耿耿于怀,这是因为他本就是睚眦必报的人,但他又因为梦中关于先帝和原主的记忆而痛苦难耐,这是为什么?每次做梦时,那种真实的感觉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在做梦,而是在回忆,醒来后的感觉并非同情、感慨或是可惜,而是痛苦,是仇恨,是思念……这些感情本不该属于他,却又真实地存在。
他开始想查清先帝死亡的真相,开始猜疑沈氏,甚至在看见太皇太后时,心里陡然出现了惊人的杀意,那是一种需要被报复的仇恨,不是为了宸九,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先帝。
谢懿鼻翼翕动,睁眼时已落下泪来。
“这是怎么了?”秋晏景蹙眉,一边替他擦泪一边哄他:“还没睡呢,就发梦了不成?梦见什么了,是不是谁在梦里给我家珩之气受了,嗯?说出来,我进去打死他。”
谢懿盯着他,呆呆地笑:“是秋宸九给我气受了!他不亲我,我叫他亲我,他也不亲我,摆着张脸气我呢!”
“我哪敢啊?”秋晏景又委屈又可怜地凑过去,捏着他的脸亲他,力道温柔得不得了,像小丫头咬着糖人,生怕牙齿一碰,那糖人就碎了,只得细细地舔/舐,又用唇去抿着它,让它在温柔克制又贪婪的食用中化掉。
谢懿化成了糖水,黏/腻地淌了一片。榻上铺着一层狐皮,不知何时被悄然剥开的双腿陷入柔软的皮毛中,因为不轻不重的蹭/动而微微发痒,他实在难受,鼻尖都溢出了汗,只敢可怜得叫着,喊着:“宸九……宸九……”
“我在。”秋晏景觉得他可怜得让人心里发软,他从未如此心软过,在那几句刻意卖乖的称谓下软了满身的骨头。右手穿过谢懿的左膝盖窝,将它捞了起来,他认真地看着谢懿,企图从那张极为好看的脸上纂出一朵鲜艳的花来。
谢懿向来受不了这等厮磨,好似被人握住了脚腕,又被人坏心眼地拿出羽毛、挠了脚心一样,他好不痛快,于是只能半哭半怒地求着痛快。
可秋晏景的心软向来是挑时间的,他觉得若在风月时总是对珩之心软,便是对他自己残酷折磨,最后等到谢珩之哭着将叔叔哥哥夫君……一些不能入耳的话都喊了一通,他才假模假样地安抚了几句,终于给了谢珩之一个痛快。
不远处的窗户没有关,微弱的声响放肆大胆地往外传去,在院子里焚香的下人闹了个满脸通红,最后还是一脸滚烫的林谒左脚打右脚、大着舌头让他们先退下,自己也跑了个老远。
他去了别院,正瞧见坐在房门口的无岭,那小子哭得没了劲,蔫成了被霜打的茄子。林谒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蹲下道:“在外面?你应该去你小伍哥床头哭,说不定把他哭得现在立马就能醒!”
无岭抬眼,好半晌才打了个嗝,蔫巴巴地道:“可是……我哭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