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相召南说:“危机来临时,全世界我最爱你。”
  桑也心想,相召南一定是要死了。
  否则怎么会说出他爱他这种话?
  救护车响着铃停在了事发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抬着担架停在桑也面前。
  突然,一个医生喊道:“这位先生,我想他应该还没有死,不用急着帮他瞑目!”
  桑也反应了许久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慢慢收回了手。
  没死啊。
  难怪他帮相召南合眼都合不上。
  “先把这个抬上去。担架,再来一个担架!这还有一个动不了的!”
  桑也发现他们说的动不了的竟然是自己,似乎是赌气般想要证明自己还能动,他努力站起来,结果根本使不上力,只能让医护人员把他抱起来,放上担架。
  这才意识到,他的力气在猛打方向盘的时候,就已经耗尽了。
  上了救护车,相召南昏迷了过去,而桑也也逐渐开始感到疼痛。
  到医院,相召南直接被送进手术室,桑也受伤较轻,多是外伤,由几个护士帮他处理伤口。
  他身上有多处擦伤,撞击伤,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处理了半个多小时后,便让他去病房休息。
  桑也不敢闭眼,他一闭上眼,眼前就是车祸时的画面,那种拼尽浑身力气做出反应最后全身无力的麻木感便会再次涌现。
  护士张峰推开门,来登记信息。
  他照例询问信息,“名字?”
  “……桑也。”
  张峰猛地一抬头。
  脸上流露出愕然的神色。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又把人捅了?”
  桑也摇头,“车祸。”
  张峰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你把人撞了?”
  桑也缓缓眨了眨眼,“也不是。”
  张峰不知道是什么神情,有点安心,又有点失望,嘴上念着“那就好”,但明显不太信任。
  离开时,桑也听见他小声嘀咕:“我溜个号看看新闻应该问题不大吧?”
  说的新闻应该是他和相召南车祸的事情。
  人走后,桑也安安静静坐在床上。
  每当事故发生,他就会像个单纯无辜的小孩一样,说话,行事,都流露出一股稚气,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多年前。
  直到陆让简推门进来,他才慢慢从孩童的气质中蜕化出来。
  陆让简主攻腺体疾病,车祸导致的外伤不在他工作范畴内,因此能得空来探望探望桑也,顺便分享下一手情报。
  “据说他双腿粉碎性骨折,中度脑震荡,因为之前的腺体问题加上刚刚过去的易感期,大家都不敢给他上猛药,只能……”陆让简说着也有些感同身受地幻痛,不自觉地皱眉和嘴角下拉。
  虽然安全气囊成功弹出来,但再坚韧的防护,也抵不过大货车碾压般的压迫,相召南还留着一条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幸运了。
  桑也垂下眼眸,又浓又密的睫羽洒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起他眼中的挣扎和痛楚。
  “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桑也低声回复。
  “没事就好,我前脚刚走,就看到了你出车祸的新闻,吓我一跳,早知道多留一会,唉。”
  “不怪你。”
  桑也抬头望向门口的陆让简。
  陆让简知道桑也不会怪他,但他良心不安,把话说开才能让他稍稍安心些。
  但是……
  桑也说话怎么一股子孩子味?像那种没完全学会说话,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的小孩。
  他眉心紧锁,“你……没失忆吧?”
  “没有。”
  陆让简半信半疑。
  又问候了几句,他跟桑也道了别,回到自己的休息室,给李由打了个电话。
  “……你说他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正常的,之前他和我做心理咨询的时候我就套出了他的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当身边人,嗯主要是相召南,表现出悔意,歉疚,都会引起他应激,像身体上的痉挛,和刚才你说的反应迟钝,说话稚气,都是他理性思维对自己的保护机制。”
  “……正常?”
  “正常。”
  陆让简挂断电话,思来想去,还是感到难以理解。
  vip病房里,桑守安和警察涌了进来。
  三个当事人只有一个还清醒着,警察自然只能率先找他取证。
  “出车祸前的报警电话是你打的吗?”
  桑也点头。
  “故意伤人应该是跑不掉了。”为首的警察表示,“你们先前有什么过节吗?”
  桑也似乎无法反应这个复杂的问题,只是看着警察。
  桑守安转身面向警察,帮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听完来龙去脉,那名警察总结道:“他家里用栽赃陷害的手段收购了你们原本的公司,结果经营不善,事情又案发,最后公司被处置,怀恨在心,早上取保出来便埋伏在车库,有预谋地伤人,是这样吧?”
  “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接下来我们会去仔细查看车库和香山道路的监控,有了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桑守安向他们道了谢,把人送走后,回来坐在桑也床边。
  他拍了拍桑也的手,感受到那双手冰冷刺骨,眉心聚满了寒气。
  “陈家强腹部贯穿伤,现在还在手术室。”
  “治,当然会治,这我阻止不了。但治成什么样,可就不受约束了。”
  桑守安冷笑,眼里全是自己弟弟麻木的神情。
  他看着,那张为世人所称道的俊朗面部,充满了死气,双目失焦,无神地盯着床对面的白色墙壁,皮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苍白,黯淡,仿佛被浓重的阴霾所覆盖。
  从小娇生惯养的弟弟在成年后经受了无数的痛苦,接二连三的事故仿佛要从他身边夺走弟弟,这让他如何能平息怒火?
  “你好好休息,我去把事情安排了,好吗耶耶?”桑守安帮桑也捋了下额角的碎发,动作轻柔至极,露出一小块纱布。
  其实桑也的小名并不一直是耶耶。
  在桑也三岁前,家里人都随着沈音华叫他小宝,后来桑也上了幼儿园,回到家里死活不肯让爸妈再叫他小宝。
  桑守安还记得十三岁那年那天晚上回到家,他刚下车,一个粉白粉白的团子就瘪着小嘴张着手迈着短腿跌跌撞撞朝他跑来。
  被桑守安抱起来,桑也揪着他的校服衬衫衣领,哭哒哒地说:“大、大宝,窝们改名字好不嚎……”
  追赶出来的桑成和付乔安都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跟桑也解释他的名字不是小宝,而是桑也,他哥哥更不叫大宝。
  这两个名字的寓意其实大同小异,守安,守安,守护付乔安,守望平安。
  生桑守安时,还没有要老二的想法,后来意外有了桑也,便取了个“也”字。
  只是可惜,他们谁也没守住付乔安。
  最后几个人好说歹说,才让桑也面前接受自己的大名。
  但他又不让其他人叫他大名。
  小嘴一撅,说:“不准叫窝大名,我不是妈妈的宝宝了吗?”
  付乔安愣了一下,忙说好,那就叫也也,问桑也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小小的桑也害羞得小脸往桑守安胸口塞。
  晚上睡觉的时候,桑守安问桑也,为什么突然不喜欢小宝的名字了。
  桑也气鼓鼓的,狠狠惩罚了一下枕头,告诉他幼儿园的老师叫他们做自我介绍,桑也说他叫小宝,所有人都笑了!
  桑守安听完也偷着闷笑。
  后来回到春城,沈音华带着桑也在路上玩,偶遇一只又白又胖的萨摩耶,毛发蓬松,桑也摸着舍不得撒手。
  他问姥姥这是什么狗狗,姥姥说这是一只耶耶。
  谁料桑也搂着萨摩耶的脖子,眨着亮汪汪的眼睛,小声嘀咕:“你是耶耶,我是也也。”
  小小的桑也说话还有些含糊不清,听起来像一个字。
  沈音华那时候听力还很好,听见了笑着说,“我们家也是耶耶。”
  “那以后姥姥就叫你耶耶,好不好?”
  “好不好?”
  桑也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好。”
  桑守安这一出门,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不过他事先安排了陪护,桑也吃饭,上厕所,都有人照顾。
  他回来后,陪护才离开。
  “很快就会出结果,这次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病房里有另一张床,他二人各占一张,时隔十多年,再次在同一间房间入睡。
  寂静的夜。
  除了查房的护士在楼道间走动,别无声响。
  桑也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慢慢地,他坐起来。
  找到桑守安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对半夜两点被吵醒似乎有所怨气,但知道打电话的人得罪不起又不敢大声说话,只是问:“桑总有什么急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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