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顾深虽然给谢予灵将毒逼了出来,但他终究不是大夫,并不清楚对方的具体情况到底如何,此时听见太医这话,心下不由松了口气,他最后低头再看了看床上昏迷的少年,继而起身一言不发的往营账外走去。
严和担心着谢予灵的伤,一时没顾上他,外面士兵得不到指示,也不敢贸然动手,以至顾深就这么走了出去,帐外侯着忧心忡忡的文武百官,少数忠心而胆大不怕顾深的,冲上去大声质问纠缠,然后被顾深一把推到一边,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
福安正急的在远处来回踱步,转身的时候险些撞到顾深身上,他稳住了身子慌忙的说:“奴才该死,王爷赎罪。”
顾深没接他的话,压着声音道:“去把马牵过来,我们回王府。”
福安心里有很多话想问,却一股脑儿全都咽了下去:“是,奴才这就去。”说着撒开了腿朝着马棚的方向跑去。
之前两次走火入魔的经历,让顾深的身体至今还未痊愈,逼毒说来简单,可顾深为了避免谢予灵失血过多,用了极其复杂的手法、将毒素与谢予灵的血液剥离开来,这个过程中所消耗的内力与精神力可想而知。
方才人前不显,谁都没有看出来顾深其实一直在压抑,这会儿四下无人,他终于有些撑不住,扶着旁边一根桅杆,捂着唇猛的咳嗽起来,等停下来的时候,精绣云纹的锦帕已然被鲜血浸透。
顾深沉静的双眸盯着手上的帕子,面上露出一抹苦笑,他自问不是个热心或好管闲事之人,今日竟然因为那小皇帝受伤而有些失控,甚至做出与自身安危利益相悖的事来。
种种情绪来的莫名,让他第一次产生了失控的无力感,顾深却无心刻意去阻止什么,他这一世了无牵挂,若真有了些值得追寻的东西,不论世俗艰险,当是老天爷对他的馈赠了。
“王爷,您,您怎么了?”福安过来的时候,看到顾深静静立在那里,空气里传来的血腥气让他下意识去搜寻,一下便注意到了顾深手上染血的锦帕,顿时吓了一跳。
顾深被打断思绪也没有不悦,无波无澜的说了声“无碍”,继而接过福安手中大黑马的缰绳,轻轻一跃,翻身上了马背。
这匹马虽说八成是别人算计自己的棋子,但的的确确是入了顾深的眼的,平白无故被人摆了一道,收点补偿总不过分吧,所以他便大摇大摆的将这大黑小子骑回府中,据为己有了。
到王府后,顾深一言不发回到卧室打坐调息,午饭也没用,直到天近黄昏的时候,方才从屋里出来。
福安端着晚膳进来,顾深漱了漱口,洗去口中由自残留的淡淡血腥,一边用膳一边吩咐:“福安,去将魏统领叫来。”
魏允城很快来了,顾深开门见山就问:“知道是谁做的吗?”
“回王爷,我们的人一直暗中盯着,”因为顾深提前的吩咐,此时魏允城不多想便知道他所指何意,“正如王爷之前所料,刺客是赤日王子手下的死士,飞雪国暗中打通的关系,这才让那刺客接近了陛下身边,至于惊马之事,却是定国公府的做的。”
顾深听罢,忽而想起什么,又问:“陛下今日所中何毒?”
魏允城:“……中的是忘忧散。”
忘忧散?
顾深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原身的记忆里果然有关于这东西的记载,忘忧散不是什么稀有的毒药,亦不会置人于死地,可是他能……损伤人的大脑神经,一次中毒,便有可能终生都变成人事不通的痴呆。
好狠毒的手段!
想着那个光风霁月,傲然孤高的少年,差点因为那些人的权谋而变成个前尘尽忘、蒙昧无知的傻子,顾深眼眸不由深沉了几分,漂亮的双眼中蹦射出一股震颤人心的寒意。
忽的脑海里闪过一道光,顾深放下手中半饮的茶水,双眸定定看向魏允城:“那刺客,现下如何了?”
魏允城被他看的心头一跳:“刺客被带回皇城关押进了天牢,那里守卫森严,我们的人进不去,现下情况不明。”
顾深沉默着不说话,一股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他今日的计划本是要为那些图谋不轨的人创造些出手的条件,想着不论如何,这样总比坐以待毙、完全不知道对方何时会扑上来咬自己一口的好,可是百密总有一疏,事情还是发展到了超出掌控的地步。
他没料到那些人胆子大到敢在天国都行刺天子,更没想到……自己会对那个少年这般在意。
“王爷,可是那刺客的身份有什么问题?”魏允城这时候也想到什么,试探的问,“要不属下派人今晚去天牢……”说到这里,他停下话头,然后抬手比了一个砍杀的手势。
顾深面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这都数个时辰过去,你认为他们如果要想给朝廷里暴露些什么信息,会拖延到现在还掖着么?且不论这个,就说皇宫的守卫,即便你们成功进去了,若再让人抓住把柄,还有可能说得清?”
魏允城一愣,随即面上有些急了:“那可如何是好,王爷您……”您现在势力早已不如从前,若是陛下真的下了决心要对王府出手,到时候可就完了。
顾深从桌旁站起身子,踱步走到窗边站定:“没有本王吩咐,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在三国使臣离开之前,派人看好他们,那些人若再有什么动作,立马回来报我,至于刺客的事情,本王自有计较。”
“是。”魏允城恭声应了一句,然后下去部署顾深吩咐的事情,腹内仍旧一派忧心忡忡。
担心的事情最后果然发生了,被擒的刺客身上,发现了摄政王府暗卫特有的刺青和令牌,种种证据都将矛头指向了顾深。
谢予灵当天晚上醒来时,已经被送回了自己的寝宫,他茫然的盯着龙纹的帐顶好一会儿,思绪才渐渐清明过来。
严和端着汤药过来,看见他醒了,紧走几步赶过来:“陛下,您醒了,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谢予灵轻轻摇了摇头,说实话除了伤口隐隐有些疼痛之外,还真没有哪里特别难受的。
他一手撑着床板坐起身子,问道:“现下几时了?”
“回陛下,已经酉时二刻了,”严和将放托盘放到床边小几上,然后双手端起药碗递过去,“陛下将这药喝了吧,太医说是补身用的。”
谢予灵端过来闻了闻,苦涩的味道让他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分明不喜的紧,却又二话不说的将整碗都一股脑儿喝了下去。
放下白瓷汤盏的时候,谢予灵便问起自己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
严和事无巨细的同他说了一遍,只是在提起顾深的时候,语气有些僵硬,甚至自动略过了顾深为谢予灵逼的的事情。
严和跟着谢予灵多年,可说是非常了解谢予灵的性情了,这些日子以来,陛下时常因为摄政王的事情而神思恍惚,他下意识不想让陛下因为这件事情而烦恼,产生什么心里负担之类,再说就原身那人品,严和也不相信顾深会好心救人,想起之前几次顾深对谢予灵出言调戏甚至举止孟浪的场景,心中愈发担忧起来。
陛下龙章凤姿、光风霁月,若真得了谁的眼,那都是理所当然,可这个人若是……严和总结起顾深自伤好之后种种让人难以理解的行为,脑海里突然轰隆一声炸响,莫非那姓顾的,真对陛下有所企图不成!
虽然顾深之前的改变并不是为了谢予灵,但不得不说,严大总管的确在某种程度上探的了某种真相——因为顾深确实是对谢予灵产生了那样的心思。
若在往日,谢予灵还可能发现些什么,可此时他精神不济,并没有察觉到严和的异样,虚弱的少年天子,听着贴身心腹压抑隐忍的话语,心中却不由泛起几丝暖意。
严和是在谢予灵很小的时候就被先皇派来跟随在他身边的,这人只比他年长了四五岁,身手很好,又聪明精干,对他一直忠心耿耿。
这么多年了,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只有他还一直守在自己身边,为了自己的一切而喜怒担心。
可是想起昏迷之前那只有力的手臂,那个温暖宽阔的胸膛,谢予灵心中又莫名一阵空荡。
那个人是真的已经,终于容不下自己了吧?
莫约过了一刻钟,赵太后赶了过来,女人一进门就提着裙摆小跑到床边抓着谢予灵的手臂:“我的皇儿,你没事吧,母后听说你受了伤,伤哪儿了?快让母后瞧瞧!”
谢予灵被她莽莽撞撞的动作碰到了伤处,疼的身子不由一僵,面上却还扯出一抹安慰的笑意:“母后,儿臣没事,您别担心。”
赵太后抬手摸了摸谢予灵的面颊:“还说没事,看你脸色白的。”
这女人完全没发现自己抓到了自己儿子的伤口,涂的嫣红的唇瓣上下不停的说话,还是严和在一旁察觉了谢予灵的异样,温声说道:“太后娘娘,陛下该换药了。”
赵太后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最后又嘱咐了几句,从床边站起来:“那母后先出去,待你换过了药再来看你,严公公,你好生照顾着皇上。”